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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员之死

运动员之死

作者: 北棒永爱乌萨维奇 | 来源:发表于2017-01-21 20:46 被阅读0次

    朝鲜举重队的新晋强手安东阳最近发现,这几天平壤的阳光不知怎地照在脸上身上令人发冷,可奇怪的是当地并没有显著降温。本来计划准备前往金日成体育场的他为这一现象感到疑惑,于是半途停了下来。他站到凯旋讲话语录碑的阴影之下,捋起一边的袖子并将手臂伸向阴影之外。阴影与光线的交界处果然出现了明显的反常温差——那一向带来温暖与光明的太阳,此刻却对孤身一人的举重运动员摆出一副极其罕见的冷漠面孔,甚至亮度也没有达到平日让人不可直视的程度;安东阳面对着这样的太阳,就好像是在与家里的冷光灯大眼瞪小眼,一点也没有真正的太阳那种灼热、耀眼、不可接触而又恩泽万物的真实感。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安东阳这样想。他一向非常喜欢关于太阳的意象,不仅因为它本身所带有的积极而美好的含义,也因为他的名字来源正是“东方升起的朝阳”,更是因为对他和队友们来说,太阳就象征着“他们”,象征着名为“朝日鲜明之国”的祖国。

    太阳变冷了,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政局会受到南方韩国的影响而在将来的什么时候变得动荡不安?显然不可能,现在看来朝鲜内部暂时不存在发生该类事件的条件,但如果是外因就另当别论;既然不是国家层面的大问题,那么从个人角度来说,是不是一个类似于流星坠落的凶兆呢?如果是的话,它又会应验到谁的头上……?

    安东阳一拳把自己从既糟糕又不科学的遐想里打回现实,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穿着少年军校制服的年轻人向他径直走来。“你好,同志!请问您是……”运动员微笑着向军士问好,却没有得到对方同等的回应;那军士走近他并仰视着他的眼睛问道:“您是国家举重队的安东阳同志对吧。听说您与花滑队的李凌同志交情颇深,可否现在前去寻找并且宽慰他?”

    陌生的军士初次见面便向他提起李凌并提出如上的要求,不禁使安东阳的惊讶与疑惑愈发强烈。诚然,他和李凌的友谊是朝鲜体坛名将们和不计其数的热心观众们有目共睹的。但军士在此时,在用科学难以解释的异象出现的同一时间突然找到他并且提起李凌,这就有点不太对劲;而且从军士的话来看,李凌的状况似乎一反常态地低落,就像一个在外界的故事里经常被写到的因为无法忍受来自家庭的高压政策而愤然离家出走不知所踪的冲动少年。

    他这个一向不可思议的怪人朋友,花滑队的顶梁柱李凌,最近确实变得十分奇怪,言谈举止之类不似往日。虽然以“心内无物,心无旁骛,我所专者,无非艺术”而著称的李凌本身也是一个令外界的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存在,但是比起他一贯的安静沉稳和不善言辞,这一段时间以来突如其来的“勤学好问”更加让安东阳等人摸不着头脑。

    安东阳仔细研究过李凌这几天以来所问的问题,发现主题无一例外是关于友谊和人心的。这个问题他不仅问过他的队友们还有安东阳,甚至就在回国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外国选手对这些问题做出了自己的回答并分享到了国际社交网站上(不过好在,他们并未直接揭示李凌身份)。“奇怪!明明他以前并不在意这些事情的。自从那次意外事故以来……他究竟是怎么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弄个明白……”

    “抱歉,能告诉我李凌他到底怎么了吗?他现在在哪里?”安东阳双手按住军士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他感觉自己全身在不住地颤抖,这颤抖也被一并传导给了对面的军士。

    军士做出一个辛酸的微笑:“比赛快要开始了,您再不去,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是最后的斗争,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千万不能让李凌认为他看不到明天。好了,这是机票,不用谢我,也不用还……最后,我叫元启星。”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能跟我一起去吗?您似乎对最近的他……知道得很多。”

    “没有问题。走吧。”元启星拉起安东阳转身向机场方向快速跑去。

    来不及多说一句可能的废话,二人争分夺秒赶往机场,及时找到了目标班机并和同行的人们一起排队检票。偶尔也有几个人认出安东阳并试图和他搭话,但是现在安东阳已经无心再和他们说话了。有更要紧的事情摆在眼前呢……不是吗?

    飞机呼啸着升上朝鲜半岛上空,在凛冽的冬阳之下飞向欧亚大陆遥远的另一端。

    安东阳隔着舷窗观望着包围机身的云海,恍惚间有种自己乘上南极科考船穿行在冰山之间的错觉,但这白茫茫的遥远的云河让他想起的还有那个他担忧着的人。

    以云朵的白色与晴空的蓝色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如深冬的天池那般明亮、通透、纯净而清澈。温暖与寒冷互为表里。无与伦比的悟性与创造力。心无杂念,专心致志,全身心地投入自己所喜爱的……是的,这就是他,这就是那个三年之前创造了历史,使朝鲜花滑真正走向世界舞台的年轻的先驱,李凌。

    一开始连元启星都感到奇怪,这两个不同领域的体坛王者是怎样认识并且成为如今最好的朋友的。但是元启星又想,如果这两个人从小就相知相识,那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真正的好朋友往往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经得起时间和风浪的考验。后来在与安东阳的交谈中,这一点被证实了。

    “你认为李凌同志……怎么样?”元启星有点好奇安东阳的看法,但他并不想一开始就动用“是个怎样的人”这种过于严肃并且容易被反感的问话方式。

    安东阳转向元启星,握紧了手中的旧式触屏机,由衷但看起来颇为违和地笑着:“他怎么样?作为一个朝鲜人,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和坚定的支持者……这还用说吗?他是朝鲜的英雄,是我们的骄傲,我永远为他自豪……”

    “这是当然。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也非常敬佩他。可是东阳,你为何看起来如此气愤……?不,这样的笑容真的很可怕。实话告诉我吧,你到底从我的手机里看到了什么?”元启星还是从安东阳竭力做出的微笑后面,看到了他真实地燃烧着的三丈怒火。不好,他们还是知道了……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瞒着这些不能上网不能翻墙的普通民众啊。

    那个早已被淘汰的三星触屏机是元启星好不容易从江原道的韩国朋友那里坑来的。为了不使机上的时光太过无聊,他把它临时借给了安东阳,但是忘了提醒他不可以上网。因为这个手机在他和金慧子等人的努力下获得了翻墙的权限,除了朝鲜自身的局域网,还能接入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大一片洲际地区的互联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甚至很恐怖。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平时不能怎样但心里非常想这样做的人一旦开始做这件事,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比经常这样做的人还要疯狂和投入。所以这就是元启星能看出来安东阳一定是在上网的原因。

    安东阳手中的手机正在播放一个视频,是即将举行的四大洲大赛之前的一次合乐练习。虽然就发布时间来看算是一个比较老的视频了,但点击量仍然处于一刷新就增长的状态。

    “注意看,胸前有一个红星的选手就是朝鲜的李凌……继一鸣惊人的《祖国的蓝天》之后,这次他又将带给大家怎样的惊喜?”元启星从视频里听到了一句汉语,紧接着他就看到李凌的特写,隔着屏幕都能感到那双放着精诚之光的眼睛所散发出的斗志。明亮的眼睛与闪闪的红星交相辉映,在转瞬即逝的三秒内形成了昙花一现的灼灼光华,这最后的光华成为了安东阳、元启星和现场朝鲜观众永不磨灭的记忆。

    就在元启星隔着屏幕向李凌鼓掌的同时,激昂的背景音乐突然一个升调,李凌开始了他的燕式旋转。隐约可闻观众鼓掌之声。“完美的九十度。虽然我这个外行什么也不懂,但是现场有一个哈萨克斯坦的女选手解说他的节目时说过,他可以由这个动作逐层渐变到传说中的贝尔曼。哦,看上去真的很厉害,付出的代价也很大,怪不得他曾经说什么髋关节要废了之类的话……哦,不!”

    元启星注意到在他说话的时候安东阳始终保持着可怕的沉默。他咬紧了牙关,又一次开始颤抖,冷汗顺着太阳穴涌流而下。元启星不禁也紧张起来,看向视频里忘我旋转的李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虽然他早就知道,但重温一次当时的场景,真是连那把冷汗都要捏不住了。

    有一些细节注定是视频永远不能为人们所直观揭示的。从一个极少有人关注的视角看去,只见另外一位选手悄悄看了看旋转中的李凌,然后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般,佯作轨道重合的样子,机缘巧合般地走在了李凌前面——事实上自视频开始以来,他就一直处在李凌前方至少三米的位置,他们的距离像是被谁刻意安排好了一般。如果弄不清楚个中内幕,简直真要以为二人在做着有意无意的追及运动呢。

    很快,九十度变成了一百二十度。那位选手估摸着是时候了,便在人们的视线中渐渐地、缓缓地低下了头,脚上动作也逐渐缓慢下来。下一秒,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李凌挥舞而来的脚背重重地撞上了这位选手的头部,两个人随即同时倒在了冰面上,把其他选手和现场观众乃至解说员都给吓了一跳。合乐训练被迫提前终止,视频内容也到此为止。然后发生的事情就不在视频录制的范围之内了。

    安东阳眼前一黑:“这下完了。李凌在那里不会……有好日子过了。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啊,看看视频下面的这些评论,多么不堪入目!这是人该说的话吗?还好李凌从来不上网,更别提翻墙。要是他看到了这些,那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千万不能小瞧了精神攻击的力量,用它直接毁灭一个从未见识过外界丑恶一面的单纯的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元启星闻言立即捂住安东阳的嘴制止他说下去:“别说了,真的别说了……万一你一不小心成了乌鸦嘴……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还是保持冷静,先平复一下心情再说吧。”

    与他们同行的乘客们也由此或多或少知道了一点这件事情的相关内容,这是之前国内媒体出于某种原因没能告诉他们的。可是没有一个人露出不满或失望的表情,他们仍然对年轻的先驱抱有极大的信任与希望。在最后面几排,甚至已经有人竖起了准备已久的朝鲜国旗和写着李凌名字的横幅。

    一机舱的朝鲜人走下飞机的时候,个个神色凝重,脸上不见一丝笑容。他们实在是笑不出来,他们不希望那天的事情再一次重现在今天的赛场上,不希望给他们带来奇迹的先驱在舆论战的阴影下黯然倒地。

    时间倒回事故发生当时。李凌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迅速重新爬起来想要继续,却被一旁的哈萨克人拦腰抱住并拖往场外。“立刻停下,李凌!你伤到人了!”毕伯宝试图阻止“走火入魔”的李凌,但是不行;在他拖住李凌退向出口期间,李凌仍然在按照潜意识行动,一刻不停继续进行着接下来的动作;直到音乐被强行掐断,李凌先前中断的自我意识才算恢复过来。但当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堪比群魔乱舞的恐怖景象,这直接导致了另一场在他人看来不算是悲剧但却完全称得上真正的悲剧的悲剧。

    而倒在地上的另外那位选手则扶着挡板艰难地站起来,向众人报以歉意的微笑,而后举步维艰走向了出口,迎接他的理所当然是来自观众的抚慰和关怀。在一片对伤者的同情和对“肇事者”的谴责中,他回头看了看对面不知所措的朝鲜人和一脸冷(wu)漠(nai)的哈萨克人,露出胜利一般的微笑。“很好,我终于成功了。这样一来,你,自负而又不知好歹的朝鲜队长,就能顺利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永世不得超生了……虽然让我付出了点代价……苦肉计真好玩嘻嘻。无论如何,能够威胁到我地位的人,是绝对不可以留在这里的。”

    代价终归是代价,苦肉计的伤害到底也是真实的,所以刚一想出上面这些永远不会为无条件相信着他的外人们所知道的阴险的心里话,他就昏倒在了地上。观众席上充满负能的声浪更加高涨,震得毕伯宝和李凌不得不捂紧双耳隔绝噪音;毕伯宝认为李凌现在应该先回避一下震怒的观众,想要带他离开,但不明所以的李凌拒绝了。

    “等一下,我还不能走。我走不了了……我还不明白,我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么生气……?”李凌放下双手,一脸茫然地看着毕伯宝那标志性的皱眉垂嘴角不高兴欠五百万坚戈脸,听着周围传来的一阵阵不同语言的谩骂与嘲讽,感受着这个世界从上至下向他铺天盖地一股脑儿灌来的满满的恶意。这来自人性最深层的恶意来得汹涌而迅猛,像是拔地而出的凶恶巨兽,有着克苏鲁神灵一般狞恶可怖的面貌,张开利齿如锋的血盆大口,将眼前毫无反抗能力和应对措施的少年一口吞噬并咀嚼至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毕伯宝只是保持他一贯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仿佛对事故经过一无所知的朝鲜少年。刚才练习时他和事故的两位当事人距离都很远,也仅仅是在刚好经过时看到了那危险的一幕并出手制止李凌。他这个目击者并不认为自己具备对此说三道四妄加评论的权利和资格,因为他深知这种恶劣举动所带来的不亚于核泄漏的严重危害。他的沉默也同时表明他在思考一些问题,那些他很想问李凌但却问不出口的问题。

    令毕伯宝和在场其他人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李凌在事发的那几秒内真的完全觉查不到异常状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吗?为什么他的选择不是马上询问对方伤情,而是不顾一切起来继续完成后续动作?在被人阻挡的时候居然还能“负隅顽抗”,只有强行掐掉音乐才能让他“醒”过来?

    这个来自神秘国度的神秘选手,他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令外界的人们猜不着,看不透,摸不清。其实想要了解这个天真单纯、涉世未深的孩子是非常简单的,只要摘下你们的有色眼镜就可以了。拆毁思维定势的镜框,敲碎傲慢与偏见的镜片,才能更好地知人、识人,与在你们看来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人平等而友善地相处。但可惜的是,多数人都很难做到看待他人时全无偏见呢。

    “还有刚才音乐被强制打断……”李凌还想再询问一些什么,但一看毕伯宝仍然是这副对他爱理不理的沉闷样子,他就实在问不下去了。脚上传来的剧痛不断刺激着他的骨骼和神经,使他难于正常行走,就算想要离开也做不到;再看看现场挥旗群众们的反应,还有不时从场边经过的医务人员偶尔向他投来的或嫌弃或冷漠的目光,他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么“严重”。

    李凌痛苦地跪在地上,低下头捧住脸。掩藏在双手之下的眼睛重又变回了黯淡无神。但是他没有哭,只是感到非常难受,或许还有不可消解的疑惑纠结和恐惧混杂其中。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过分投入从而忘却一切的我在无意中撞伤了别人,而且还很严重?观众都在骂我?医护人员嫌弃的白眼?还有这个哈萨克人也……?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真的是我错了吗……?我应该向那个人道歉吗?不...我应该没有错……可是我怎么敢这么说呢?我要是这样……岂不就让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我好不容易才通过我所热爱的运动让世界对朝鲜刮目相看,往他们那迂腐不堪的刻板印象里注入顺畅地流淌着的新鲜血液。事到如今,又要功亏一篑了吗……我该怎么办?我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不行,这些不好的事情,我不可以多加思考。想得越久,对我那已经高度纯化的思想和意志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像以前一样,赶快忘记这一切吧,趁现在时间还早...”

    李凌觉得“不行,这些不好的事情...”后面的话似乎不是他自己说的,但他的大脑却毫不犹豫地开始执行起潜意识所下达的命令。他已经完全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混乱的情绪所控制,本就不惯于过多思考其他问题的简单的头脑不堪重负,思维和表层意识开始涣散,就像是被基因规定好应该凋亡的细胞那样;不仅毕伯宝而且他身后的一切在李凌眼中变得模糊起来,他先前所思考的一切也开始逐渐变得杂乱无章。那些圆圆方方的朝鲜谚文也一个个从原本的组合位置上松散开来,在他混沌一片的脑海中分散成无数单个的音节,然后重新排列组合,组合成时断时续的过去的回忆。

    在思维那断裂的五线谱上正进行着如同氨基酸排列重组形成蛋白质那样的反应,由谚文部首排列重组形成的朝鲜文字以特殊的方式在李凌耳畔和心中形成了一段段既熟悉又陌生的单纯的无调性旋律;这旋律连贯而又千变万化,时而悠扬深情如《祖国的蓝天》,时而斗志昂扬像《朝鲜队长》:时而澄澈空灵若《东林观瀑》,时而如泣如诉似《在祖国的峻岭险途上》。在泠泠淙淙的乐曲清流中,李凌似乎感到作为人形的自己在不断消逝溶解,只剩下飘渺无形的灵魂与他的所闻所感完完全全融为一体,化作云霞浮于天际,再也分不清彼此。当云霞在朝阳的辉光下消融,就将是“他”生命的终焉...

    毕伯宝的沉思还未终了,就听见一声微弱而沉重的闷响,只见身旁的朝鲜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起不来了。摇他,喊他,都不见效果,所能想到的急救措施也都尽数失败,只有那双天蓝色的眼睛仍然空洞无神地大睁着。这双睁大的眼睛现在看不见任何东西,它的主人甚至察觉不到昏迷的自己已被寡言的哈萨克人背在背上带离了场地。

    医务室里一群人围着沉眠的“受害者”忙前忙后,没有人注意到站在远处的毕伯宝正无声地向他们示意着另一位伤者的存在。也许是不知如何开口,也许是为不愿久留于尴尬的氛围之中,他还是转身离开了。李凌其实并不是很重,但却使毕伯宝难于呼吸视听。此刻他背上的并不只是一位受伤的异国运动员,更是……一条正在迅速丧失活力与生机的可能不再鲜活的生命。

    用自己的摩托载他去医院吧,毕伯宝这样想。用一条超长的皮带紧紧将二人腰部缠在一起,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驶离了偏僻的小巷。在载着李凌去医院的路上,毕伯宝一直在回忆那双不愿闭上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怪异的眼睛啊!既炯炯有神,又空洞无物,仿佛是完全没有灯丝却能发出强光的灯状光源,昳丽却又充满不可调和的矛盾。但这“无灯丝之灯”却毫无疑问能够让任何同他接触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并无意中激发他们想要深入了解他的意愿。这看不见光源的摄人心魄的光辉,究竟从何而来,因何而生,为何而亮?

    “大概,我也被这样的眼神影响了吧。我确实很想知道,除了外界的人们一直拿来当作笑谈的指导思想,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给予他如此强大的精神动力。难道说,这个人是...除了我最好的朋友以外,又一个和我相似的人吗。可是和我们不同,他,似乎太...极端了。同在冰上时,我无法感受到他的自我的存在,每一个神情和动作,好像都是在潜意识的指引下根据他对旋律的理解和感悟而自然生成,没有分毫的犹豫。他似乎完全是为了‘他所追求的’而活...可是如果真是像我想的这样,那么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趣可言?还是说...”

    “不可能!我之前明明看到他刚才背着什么东西急急忙忙跑出来的!应该是这个方向没错!但为什么...?还有事故的另外一位当事人也不见了。哦,好像中国选手说有看到他们在一起。是真的吗...?”第二天早上在先前这个地点,奥林皮亚达单手扶墙,上气不接下气地挪进了毕伯宝之前停车的小道。直觉告诉她这条道路的尽头便是正确的所在。

    彻夜未归的毕伯宝使以奥林皮亚达为代表的哈萨克代表团担心了一个晚上,结果谁也没想到他居然和备受非议的朝鲜选手一起在医院。

    “比赛结束后他昏过去了。没有人愿意帮他,我就送他来了。”毕伯宝如是解释。

    “那他现在状况如何?”奥林皮亚达急切地询问道。

    毕伯宝摇了摇头:“恐怕尚未脱离生命危险。这样的精神打击,对从未见过世面的他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我们都太小看某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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