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记二

每个长辈都如同一本厚重的书，父母是我最爱读的那两本。

单独相处时爸爸向我抱怨妈妈脾气大，也不爱做家务。我想想妈妈这一辈子，确实不是典型意义上的贤良温煦的妻。

她也是灵巧的能干的，但心思从来不止在一个局促的小家里。年少早慧，就展现出卓越的才能，又受着红色思想的引导，被公社立为榜样，总觉得自己是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的。

她的确有过好几次重要的机会，可以即刻突破她的成长环境，如果真的抓住了，相信以她的能力一定会过得很好。

可惜，每一次，都是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顾忌，就差那么一口气，主动或被动的放弃了。

没有岁月可回头。她的心性被命运深深地压抑着，所以老去的她的那张脸，并不像爸爸那么眉目舒展，反而显得心事重重，即使不说话仿佛也像在抱怨，甚至偶尔会有点戾气。我理解她心里巨大的落差和冲突。田园牧歌式的晚年生活，是爸爸的向往，却并不是母亲所喜欢的。她对爸爸的钓鱼嗤之以鼻。也并不屑于在地里继续勤扒苦做去赚那么一点点菜钱，而农村社会很显然也不能给她提供什么展现能力的舞台，尤其她已是一位老年女性。

我一直觉得，她并不热衷于家庭，也并不十分喜欢孩子。

那天一起看电视，不知聊到什么话题，她突然说，我就不怎么喜欢小孩，年轻时根本不打算多生的，只是后来……。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老妈，我还是懂你的。

有时候觉得妈妈已过去的大半辈子，仔细揣摩，仿佛在生动地暗示我：要尽可能尽兴地活，有梦就去追，有困难就想办法克服，遇到相爱的人要勇敢地爱……

然而真有那么简单吗？明白了道理，就可以过好这一生？我们终究都有自己要应付的课题，她的答案，不一定适用于我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