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深夜，妻已睡去，老张摸起床头柜上的烟盒，放在鼻尖细嗅。很想点一只，把心事和烟雾一起吐出去。手机亮起，悄无声息，是她！老张点开微信，被置顶的那个头像上未读消息的红点像一颗朱砂痣，红得诱人。

点开，是她的一张自拍，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卷发铺满了整个屏幕，眉眼倦怠，红唇微张，分明是醉了。

“怎么了？”他问

“难过，不开心！”

“一个人吗？酒吧？”

“嗯！”

他心里一惊，手里的烟盒掉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妻向来睡眠不好，手机微弱的光线已经打扰到她，这半夜里的细微声音更是让她难以入睡。

“怎么了？还不睡？”

“哦！老王发信息呢，叫我去吃饭！”

“这都几点了，怎么又这个点找你？是不是又没带钱叫你去当冤大头买单呢？”

“嗨！你还不知道他，除了我也没别的朋友，坑我还不是家常便饭。”

妻知道老张就老王一个朋友，老王虽酒品不好但平时对老张还是够仗义，好几次半夜叫老张买单救急但事后总会变着法的把钱加倍还回来，说起来也不算很烦人。

妻说：“那你去吧，多带点钱，这个点找你，估计这顿饭没少花。”

“唉！行，我快去快回，你也赶紧睡吧，你睡不好明天又该头疼了。”

老张匆忙下楼，拦了出租就往她常去的酒吧飞奔而去。

“这丫头，太叫人放心不下了，三十多的人动不动把自己灌醉，也不知是没遇过坏人还是觉得这世上压根没坏人。”老张看着沉沉的夜色想到。

“师傅，麻烦你开快点，我有急事，拜托了。”老张打开手机看了眼因为醉酒而更显妩媚的照片催促道。

司机也瞥见了照片，嘿嘿一笑说道：“好嘞，大兄弟，都是男人，明白明白！”

老张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觉得很没意思，算了，自己都搞不明白何必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出自车司机说明白。

酒吧不远，老张急忙赶到时她正趴在吧台上半睡半醒，旁边有两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对她挨挨蹭蹭，可她估计是喝的太多居然没有半点反应。老张快步冲过去，推开挡在面前的一个油腻胖子，用力将她搀起，没好气的说：“让让，让让，别挡道！”那揩油揩得正嗨的胖子故意挡着老张，挑衅道：“你谁啊，胆够肥啊，直接在吧台上捡尸，老手啊！”“闭嘴！滚蛋！这是我妹子，亲妹子，你要敢动她一根头发老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胖子本来是不信的，可巧她迷迷糊糊的搂着老张的脖子说道：“哥，你来了，你怎么才来啊！”老张不耐烦的把她胳膊从脖子上拽下来，喝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别乱动，回家！”胖子乖乖的让开道，抹着鼻子嘟囔着：“嘿！都啥时代了还真有到酒吧里逮亲妹子的哥，好样的！”

老张几乎是半拖半抱将她带出酒吧，深夜的凉风吹过，她一阵反胃，来不及躲闪，一阵翻江倒海，老张被她吐了一身。老张不觉得肮脏，就觉得心疼，帮她把垂到嘴角的卷发拢到耳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叫她能略微舒服点。

吐过后她清醒了些，望着他痴痴地笑，嘴角还挂着呕吐后的渣滓，可那副模样让老张更加心疼。他想帮她擦掉嘴角的污渍，却想起他俩的约定，这个动作太暧昧，算得上是身体的接触吧。老张把攥在手里的纸巾递给她，说道：“擦擦吧，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

“呵呵！只有你这个傻瓜才把我当小孩，你见过35岁的小孩吗？你见过身材这么好的小孩吗？”一边说一边故意拿胸脯去蹭老张裸露在外面的胳膊。

老张像被电到一样跳到一旁，说道：“你真是醉了，真是醉了，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傻子！你个傻子！”

她笑骂着，跌跌撞撞往前走着，眼看着要摔倒在绿化带里，老张顾不得忌讳，一把把她拽了过来，小心的护在怀里。她喝得太多，实在撑不住自己越发沉重的身体，便软软的靠在老张身上，喃喃道：“傻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真不该对我这么好。所有人都对我不好，你也不应该对我好！”

“别闹了，我送你回家。”

“回家？回去干什么？等我老公玩够了回来给我装模作样？等我老娘打电话催我给我兄弟买房？等我们经理发信息骚扰我？我不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所有人都不爱我，所有人都不爱我......”

眼泪一滴滴打在老张的胳膊上，烫得发疼。他用力将她夹起，半抱着拖向刚拦停的出租车。老张报上她家地址，将她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好让她在迷糊中也能更舒服点。她的气息带着浓郁的酒味，并不好闻，可老张贪恋两个人气息交融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她只有在最软弱的时候才会想起老张，明天，酒醒后她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白领丽人，老张连仰视都得要找个理由遮掩。

他知道她家在哪里，却从来没有进去过，那个地址节日时他送过鲜花，花束里小心地不放上玫瑰，那个地址疫情时他送过生活用品，放在门外，短信告知，那个地址他在深夜时来过无数次，看她卧室的灯亮起，再等她卧室的灯熄灭。只有一地的烟头知道他来过。

老张想，可能她就是他命中的劫，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卑微到这个地步，哪怕是她主动想有点亲昵的举动也会拒绝。他是怕她会后悔吧，后悔后连仰视的机会都不给他。老张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酒醉后的皮肤烫得老张赶紧收回了手指，只是指尖那细腻温润的触觉却像电流，让老张一阵阵眩晕。

他不敢再看她，扭头看向无边的黑夜。回忆和她相识的点点滴滴。

爱她吗？或许吧。这么年轻美好的生命谁会不爱呢？她爱他吗？肯定不是，她是飞鸟，渴望更高远的飞翔，不会为他降落，更何况，他有妻她有夫！

“一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老张对着夜色自语。

送她到家，这是老张第一次走进她的家她的卧室。阔大的双人床上面挂着她的结婚照，男的帅气女的娇俏，两个人都是满脸的幸福。只是，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她的爱人果然还没有回家。

他替她简单擦洗了以下，将枕头拍的松软搀扶她躺下，端详了一阵她邹着眉头的睡颜，轻轻的拍了拍她裹在被子里的肩膀说道：“我去给你煮点粥，明早起来记得喝啊。以后别这样折腾自己，喝醉了多难受。”

他起身，却被她拽住，她闭着眼睛像个索要糖果的小孩：“别走！不喝粥，你别走，今晚，陪我。”

他愣愣的站了片刻，推开她潮热的手，往门外走去：“睡吧，睡一觉就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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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站在江边吹了许久的风，他怕半夜回去会打搅到妻的睡眠。街头渐渐的热闹了起来身上的酒气已经微不可闻，老张走到妻一贯喜欢的那家早餐店，买了素馅的包子和不放糖的豆浆，往家里走去。

妻还在床上靠着，一夜未眠的样子。她一贯敏感，瞬间就闻到了老张身上的酒味，说道：“老王果然又醉了，又被他吐身上了吧？赶紧去洗洗，等会儿你还要上班呢。”

老张说：“吵醒后再没睡着吗？看你很累的样子，今天我帮你请假，你在家休息一天吧。”

“好，你别管我了，快去洗漱吧。”

妻笑着，努力不去看老张衣领上的那一抹红。她走向餐桌，正在盛早饭，老张放在早点旁边的手机不合时宜的亮了起来。是老王，他说：“昨晚谢谢你，张哥。”

妻笑着擦了擦眼角，自语道，这个老王也真是的，明明比老张大好几岁，还叫他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