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书笔记:慢下来 习书笔记:慢下来
(图为王铎草书)
时至今日,草书练习刚好半个月。
坦率地讲,很难说有成就感。特别是在上月28日晚上上了第二节草书练习课之后,失败感、沉滞感、困顿感时刻伴随着我。那天晚上,信心满满的我主动请求齐老师看我写字,然后指出我的问题——其实心里是有自信的,你想想啊,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人,只能说学会,甚至都没有走稳,突然有一天,师傅叫你跑起来,不对,不光是跑,是舞动起来——跑仅仅是针对于四肢、特别是下肢的一种力量爆发,是一种相对简单的机械运动,而舞动,则是以身体为轴心,四肢为半径的一种复合型运动,除了必须有奔跑的速度与爆发力以外,还得具备四肢的灵动与统一,力与美的和谐、刚与柔的观照,收与放的调剂,转与定的平衡——从走路到舞蹈,其间该有多少山重水复?该有多少雾锁楼台?但是,我觉得自己走了出来,从毛笔整个转不动,不知道怎么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转,到可以比较熟练地转笔书写,这其间,凝聚着我三四天刻苦练习的心血。也就是说,从9月21号到25号,我每天晚上都挑灯夜战,“泼墨写远山”,不到凌晨一两点,我誓不罢休。慢慢地,终于有了点小感觉,笔锋开始自觉地向它要去的方向转动,就像河流遇弯绕行,就像冰雪在春阳中消融,毕竟我的笔转得动了。当然转角处会有生涩的顿笔,淤积的赘墨,而且字形也不准确,但是我以为我比之初学,是有本质的跃升的。所以我才可以自信地请老师观摩我写字。万万没有料到,齐老师在看完我通临一页之后,总结之词是三个字:不得行。
什么是“不得行”?大概意思应该是未得要领,转承启合不到位,特别是转,笔锋动作不到位。写出来的字不好看,换而言之,还没有入门。
接下来,齐老师把“梧桐叶落”句子用红笔分四页书写,嘱我先描红,再临摹,慢慢体会,仔细琢磨笔法。后来,可能是觉得我基础实在太差,又手把手地带我临习了几个字,老师不可谓不费苦心,而且可能再难有比这样的“带驾”更周详的教学了,可恼的是我确实无法感知到老师的运笔卯窍,更无法感染内化为我自己的心得,所以,老师的这一招杀手锏,开化不了我。无奈,只有自个儿描红、临摹,自己慢慢找感觉。感觉哪里那么容易找得到?本来自我感觉多好的,但仅限“一室之内可以自娱”,见诸师长,却是不堪入目,以深重的挫败感再捉笔填墨,笔下哪里还有什么丘壑与流水,有的只是死水和荒塚!
国庆七日,哪里也没有去,得以有大块的时间练字。前两天,高强度作业,“梧桐叶落”与“夏日荷发”两幅作品,每天各临习10遍,到下午,客厅地板就铺满20篇习作,煞是壮观。老实说,临习很累,很烦,特别是临习多次之后,产生了强烈的审美疲劳,临习就沦落为一种完成任务般的机械运动了。这样的效果有多好,可想而知。但是我必须得强迫自己重复这样的运动,我知道量变到质变的道理,也知道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如果我不坚持,也许我就会被自己的字给丑死了。所以,耐心!耐心!
但是,光有耐心是不够的。如果没有技巧,没有一次与一次临习之后的颖悟和变化,机械的重复只能是对过往错误的沿袭和强化,如果不断重复,有可能形成根深蒂固的肌肉记忆,进而固化为一种恶劣的习惯,那么这样的练习就不是做加法,而是做减法了。所以临习作品,一定要用心观察,悉心琢磨,以至于在下笔前,对将要书写的那一个字,不仅要知其方圆规范,还要对笔意连绵的运行轨迹、轻重缓急、提顿转合有清晰的认识,并能大致做到知行合一、心领手到。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加强了对齐老师那两幅作品的研读和揣度。“梧桐叶落”是条幅,“夏日荷发”是横幅,空间布局先不去管他的,那是章法,可以稍缓再学;远远看去,字与字之间的逻辑关系却是显而易见的,虚实、大小、疏密、向背、浓淡、枯润、正欹、收放、野静……正因为有变化,所以作品能呼吸、有生气;而就单一的字而言,笔画的虚实、笔迹的断续显得更为重要,齐老师曾说,草书是气韵天成的,一个字、甚至是一幅作品,可能会一气呵成、一笔到底,其间笔画固然会断,也是笔断意连的。内里是有气韵的。对于初学者我而言,心领神会是十分重要的,至于手笔不逮,非吾不想,实不能也。这样审读再三,临习的量减少了,3、4号也就10篇左右,5、6号也就5、6篇左右。习作的质量,不见得比最初的两天有明显提升,但自己觉得还是有变化的。
6日,开始了一种新实践。以前都是完整地临习一幅作品,但要称其为一件作品,要顾忌的实在太多了,所以顾此失彼、全面失范。为什么要完整临习呢?估计是觉得完整临习出来有一种“出作品”的成就感。而这种成就感,随着自己长时间原地踏步,已经消泯殆尽。我干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练习吧。原来是把作品悬挂于墙上,视线距离有一米多远,看得到大概,但线条的肌理和字形的精准,于我是视若无睹的。于是我把作品取下来,放在我临习的毛边纸旁边,同大小比例,一笔一笔对着写。后来觉得还是把握不好,干脆把毛边纸蒙在作品上面,用细线条勾画字形,两个字一组,一篇就蒙两个字。这个方面在最初学习篆书和隶书时齐老师教我们用过。现在我经过大量的临习训练之后重新运用,我自己感觉效果特别好,因为对字形和笔迹走向已经很熟悉了,勾画之后的填笔,更多地体现出对字形的精细把控和对线质的严苛追求。坦率地讲,蒙填出来的习作,不灵动,不圆润,无草书作品的奔腾气象,但是,字形更像,特别是线质,自己看上去,都有一种丰腴感,而不再像过去很多时候,“字都是耙的”。这不能不说是重大收获。两个字一篇,蒙一篇写一篇,两幅作品46个字,也就是要写46篇;现在我写了10个字左右,已经感到有变化了,那么46个字经过这种强化训练下来,会不会在我重组作品时焕发生机、为我所用呢?我很期待。
在我蒙习的时候,世界慢了下来。我不必在一种“伪气韵”的作用下飞快地完成一幅习作,我功力不逮,作品就是废品。我一笔一笔求证书法内里的精微,一丝不苟地平衡着笔画间的微妙;我回到学习的原初,用最缓慢的速度,寻找和搭建我远行的渡口。
慢下来,多么好。草书那么快,快不过南渡的雁阵,而雁儿也有歇脚的时候呢,何况是我,一个还没有长出翅膀的小雀儿。
慢下来,多么好。草书是速度的艺术、飞翔的艺术,而我,要在奔跑和飞翔之前,做好一枚闲章,在空白处,守候、修炼自己的内心,世界那么大,时间那么多,我不着急。
2015.10.5-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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