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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14

2022-05-14

作者: 月半口达 | 来源:发表于2022-05-14 17:37 被阅读0次

    今天试图精读一本书,于是拿起铅笔预备书上写写画画。书没看进去多少,却因铅笔写写字笔尖秃了想起一些年少往事来。

    儿子现在上小学,老师要求写作业必须用铅笔,木头的,不是自动铅笔。木质铅笔还因为笔芯关系,是能写出笔锋来的。

    我小时候老师从来没有对笔锋有这样的要求,好像能把作业写完,字还算工整就可以。所以我那时候追求铅笔芯尖细,秃秃的笔尖,石墨会散开在纸面上,轻易就会涂抹,纸张就被无名指蹭擦得乌黑一片,徒惹骂来。况且,秃秃的笔尖写出来的字总带着一种无法表述的圆滑,那种圆滑通常昭示着懒惰、态度不端正。

    所以铅笔要及时削。

    我正是因此想起外公来。

    外公山东人,小学文化,出生在建国之前,经历了日军战败退离中国的阶段。他喜欢看以前的战争电影,冲锋号吹响时,他会振臂高呼。小时候叫我起床也是冲锋号来叫,他装着滑稽,舞动胳膊,给我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但他平时又不是这么愤懑,有印象的和日本人接触,是他站在道路两边,衣衫褴褛,看着战败日军从大街上走过,有戴狗耳朵军帽的日本兵冲他招手,用蹩脚中文喊他:“小孩,小孩……”手里拿着糖。

    这故事我妈听过,多次重复告诉我,但我回忆起时,总不知道最后那个糖,外公吃了没。

    接着建国了,近现代历史书上的东西,外公开始经历。我想象不到的画面,大抵认知是穷,吃不饱。我的童年在外公家度过,一些节俭习惯都是那时候养成。

    今天想起往事,是因铅笔秃。外公不肯给我削,他每次削铅笔只会抵着手指头,削约莫1-2厘米长,笔芯露出来的部分也就1厘米左右,对于要写大量家庭作业的我来说,两三个词就秃了。秃了以后他又不削了,拿着笔头在地上磨,把削出来的淡色的铅笔杆磨上砂石的灰土和石墨的亮黑。我便不愿意握笔,吵着要他削笔尖,削长一点,我能写久一点,像外婆那样削!算了不让他削了!再气鼓鼓去找外婆。

    外公就会笑。

    现在年纪大了,人到中年,对一些事情一些感情的喜好和看重有了转移。这些记忆落成文字时,我便会想要落泪,这泪的由头我又说不清楚。

    外公前两年得了结肠癌,吃饭不能排便,整个人不能吃,瘦得像个竹竿。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要送进医院了。

    我舅、我妈、我小姨,外公的三个孩子一下子都很手足无措。我第一次看到舅舅愁着,不知道怎么办好。

    外公的住院手续是我办的,主治医生是我对接的,治疗方案是说给我听、我又转述给母亲那一辈的,做一些检查,每天去看他们,给他们所有人送饭。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外公年纪大了,不建议做化疗,对身体不好,老年人代谢慢,癌细胞也未必会扩散,不如舒服度过晚年。于是又把他接回来。

    外公做完手术就积极配合治疗,让吃药吃药,让检查检查,特别积极向上。鼓励跟他一个房间的病友,说大家都会好起来。振臂的时候就像小时候给我吹冲锋号。

    家里人瞒着他说只是长了瘤,切掉就好了,他一直深信不疑。预后良好。

    前两天上海疫情爆发,要老年人也打疫苗。他是老党员,社区给他打电话让他要有觉悟,按照党的要求接种。他问我姑奶奶,姑奶奶说漏嘴说他恶性肿瘤不能接种。他转头打电话给我妈问,他是恶性肿瘤啊?

    我妈糊弄了一番。他也就糊弄了过去。我妈又好笑,跟我很虚地说,恐怕外公已经知道了,大家装不是癌症,他装他不知道。

    也是疫情前,党员表彰,在党五十年党龄老党员都有一枚奖章,他也有。我回去看他,他就拿出来给我显摆,问我有没有。我就笑,我才在党多少年,我怎么会有这个哦。他说你看,我有!还有绶带!我还戴着拍照的!

    又拿收音机,也是他生病的时候我给他买的,说是不能用了,充不上电。我说给你重买一个,他不要,找个相同的充电器试试,他同意。又说其实也不会用了,现在都是智能手机,都用手机呢。

    再跟我说我外婆的手机不好使,因为她看那些抖音、快手什么的,就会被广告鼓动,说手机内存满了就点击下载,可能有病毒又点击下载,下来下去手机自己往外拼命跳弹窗,怎么也弄不好。

    以前我小的时候他什么都收起来卖钱,塑料瓶、酒瓶子、废报纸、废纸盒……不买蜂窝煤,用碎煤渣和水凝成煤饼子烧……厨房后屋窗子破了拿东西糊……水塘边上开块菜地种辣椒……

    现在他拿着手机跟我说,抖音看满多少分钟可以做完一个任务,多少个任务可以得多少钱,这些钱积累到100块可以提现。我问他一个任务多少钱啊,几分到几毛。他为这几分到几毛,录奇奇怪怪滤镜的视频,什么都拍。

    前两天我妈生病,躺在床上有条不紊叫我怎么处置她,什么打120、直接进急诊、怎么看护、怎么缴费……都给我提前预警。我陪着她去看,最后诊断脑供血不足的眩晕。当时我还和朋友说,感受到了独身子女到了中年的压力。同一时刻,我爸打电话给我说我妈晕倒起不来,我儿子还小没人看,单位打电话跟我说防疫执勤人员安排有缺失……我察觉我是家里面的中流砥柱。

    但外公生病那一年,我一样干了那些事,却仍然觉得我是小孩子。我是外孙女儿,是小辈,有着巨大的年龄差,横亘在我和外公之间的是一些根深蒂固的时间认知。我没有觉得我是中流砥柱,只是觉得外公老了,我长大了。

    写写就要跑题。

    原本只是想说铅笔尖的事情,最终会拓展到这么多。我又想写又怕写,一边写一边又要落泪,觉得一些记忆不写下来以后就忘了,但动笔写的时候我又觉得伤情伤感万般不愿。

    谨以此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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