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分县前,柳林本来是离石县的一个镇。它历史悠久,人文荟萃、商贾云集、物贸发达,有明的沧桑、清的繁华,是一个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方。
一九六一年因父母工作繁忙,无睱照顾孩子。我不满二周岁就抱到柳林姥姥、姥爷家,托二老照看抚养,且一住就是十三年。我的童年生活基本都是在柳林度过,所以对柳林一直充满感情和怀念。记忆中的柳林小镇,南、北两山拥抱、清河萦绕,天蓝水清,柳树萌萌,景色怡人。
一条还是沙石路面的太军公路,纵向连贯东西,沿着清河河岸绕越前行,就进入柳林街道的河头起,头起之意是喻柳林街道的东边起始处,从头起进街不远,街道的北面有个粮店,店后是粮库。柳林的市民每月都要带着粮本到该店开票,领取一个月一家人的口粮。人均28斤,一般是粗多细少,面多米少,品种也够四五样,按人每月还供有二两麻油。至打记事起,我就跟着姥爷挑着水桶拿着大小面袋和油瓶,常去那里领粮。粮站对面有早年间建的车马店,宽敞的大门紧挨着是低檐的客栈,进入大门只见若大的院子,院子偏中建有井台,贴着院墙建有带马槽的畜棚。这段街有四五百米长,除了几个车马店外也有一些小饭馆和铺面,铺墙之间的一些空隙地还有几处钉马蹄子和打铁的露天铁匠铺,打铁匠人自己拉着风箱吹摧碳火烧的够旺,等火里铁烧的通红后,松开拉风箱的手,用左手紧握着长铁钳子夹出铁块,放在铁砧着上,随着右手举起小铁锤既快又准的不停的敲打声,左手跟着铁锤的落点不停的翻动铁块,这时站在边上的小徒弟看着师傅的小锤起落,抡起长把子大锤飞圆大臂使劲地砸下去,一样的动作反复数次,原铁块逐渐变成匠人心里想要的器具。
上街道并不是太直,东起约200多米处街有点偏向西南略有弯曲,就在此处有个城楼的残墙,过了残墙街就偏向正西了。这段街的两侧都是些宅房小院,房基高,瓦檐低矮。到了街道与石家沟的交汇处,有一幢砖木结构的门楼式建筑纵橫立在街道的中央。一层三个洞口成为东西北三个方向的互通道,向北走二百多米是当时柳林的文化中心龙王庙坪则。坪则的正北有一座体量庞大的龙王庙,庙的基本结构为窑洞式两层建筑,窑面顶部挑出木檩扣着泥瓦的舍檐,中间局部是三层大殿。庙的长度约有七八十米,庙前地面二十米外建有围墙,墙的中间留着半圆形的大门。墙外有足球场大小的广场,广场的正南边建有一座大戏楼,戏台基坐上还有三孔小窑洞。舞台的两侧是对称的门楼,应该早期建成的一边是钟楼,一边是鼓楼。后来两个楼的楼顶都折了,留下左右两个残址平台,戏楼东西两侧都留着小门洞可以登上这两个平台。门楼的东西两侧筑有很高的砖墙与龙王庙连接。当时人们看戏、看电影都在这个露天广场。舞台的背后是与街道平行的背道。背道两侧也都是深宅大院,只是少了铺面,却也是曲径通幽、别有洞天。背道一般少了繁华热闹,常是静悄悄的较少有人和车走动。
记得小时候在龙王庙坪则露天广场看的电影只有《地雷战》《地道战》《小兵张嗄》《突破乌江》。几年也不换新片子。只有这几部电影反来复去地看。当街道的墙面上帖出电影海报时,下午我就早早吃了饭,和姥姥要上一毛钱,太阳老高天还大亮就去了龙王庙坪则占晚上看电影的位置,所谓占位置也就是搬块砖头放在自己认为最佳的地方。到快开演时管理人员要清场,当然我们也一样要被人家撵出来。然后买票重新进场,还灵动快步跑着进去,为的是争抢到自己搬好的那块砖头上坐下。表现出的兴奋劲就别提了,如遇一旦中途停电或下雨不能继续演时,会猴急的生气跺脚大声叫嚷,会觉得十分无奈和沮丧。就是回到家里睡在炕上也还是郁闷的唉声叹气!
一九六六年批判刘少奇的群众大会也是在这里召开的,不知道我怎么就能混进大会的现场,只记得舞台两边架设着几个高音大喇叭,满场的人在主持者的引导下,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倒刘少奇的口号。一场批斗叛徒、工贼、内奸的声讨大会开的十分隆重。搞得参加的人们群情激愤、义愤填膺,口号声响彻云霄,震的半个柳林镇都在抖动。
广场东侧的砖墙外是一条通往石家沟的车马大路,路边有一片晾晒庄稼的大场,穿过场的东北角不远处,有一幢民国年间的天主教堂,教堂依山而建,分上院和下院。解放后改作天主堂小学,文革时期称反帝小学,后又改称东街小学。我的读书生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们再回到主街道的那个门楼处,门楼往西就进入街道的中段,亦称中街。这段街商铺挨着商铺,店面挨着店面。铺面间的大门背后都是高宅大院,而且大都是四合院,灰砖砌墙灰瓦盖顶,木质门窗,主色调基本是以灰为主。中有庭、侧有房,大多中规中矩。有的院还分前院和后院,边角空间还有磨房和井房。这些四合院大都建于清代中晚期,街道南、北两边这样的院子有几十幢。每处院落大小不同,风格有异,但都构思巧妙、独具匠心,精工细琢、使用功能完备。从这些建筑不难看出晚清时期柳林的兴盛。想当时一定住有众多的富豪,花费了巨额的银两,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才有可能建成这样规模宏大的建筑。包括街道区间通向南北的数条小巷,巷的两旁还有背道,南坪也都有这样的高墙宅院。人们一直嬉称柳林镇为小北京,这个别名雅号能从一幢幢四合院得出结论!它不是凭空想象而是实至名归。街道不论是商铺,还是院落大门的基础都筑的很高,要进铺面购物必须登几级、十几级的台阶,院落的大门进出要上坡或下坡,大门房子修的既讲究又结实。因为夏天下大雨时街道上洪水很大,有时洪水来的很快很猛,刹时能让街道波涛汹涌、急流滚滚。
门楼西边临街不远处有一幢西式小教堂。里边住着一户姓张的南方人,应该是叫张继生。记得不十分准确所以不能确定是不是叫继生,他是位医生,个子较高,操着南方口音,只看西医不看中医。我小时如遇感冒发烧,姥姥经常请张医生过来给我看病。张大夫先测体温,后取听诊器听听胸部、肚子。然后准会说:没事,打一针吃个药就好了。果然是这样,每次感冒发烧,他给我打一针吃些药就好啦。由于张大夫口音特殊,且每次看病都说一样的话,我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时也常学着张的口气说:没事、打一针吃个药就好啦。张大夫住所的街对面住着一位叫王姜的中医,身材高大壮实,约五十岁左右,梳个大背头,头发油光发亮,带着副圆片石头浅茶色墨镜,穿的整洁时尚。我上下学一天两次要从这个门口走过,常常会遇到他,因衣着讲究走路派头十足,我对他至今印象深刻。王姜医生的院子三、四十米处有一幢高台阶的门面房,从前可能也是个商铺,门窗都是用一块一块的黑色木板拼插着。里边住着人,但已经不做生意了,我很少见房子的主人把门板打开过。房子的背后有一个体量很大的山丘,山丘是用炉渣堆起来的,所以叫灰渣坡。站在这个灰渣坡最高处向四周或仰或俯远眺,东面能看到青龙城的城墙和城门,东南远山上的玉皇庙。南面能看到锄沟的窑洞和马路,长期拉煤烧瓷路都是黑灰色的。往西能看到党家楼底的建筑群顶和水牢燕教舍,北边的三郎堡、二郎庙、高家场、阁则寺现在称香严寺。近处能看到整条街头和南坪的许多院落还有东面铁厂的旧址。在这个灰渣坡的街斜对面还有一个同样大小的灰渣坡,周围用炼铁水用过的废沙锅在四周垒成墙挡着灰渣滑落。虽然堆弃的灰渣和沙锅年代久远,但能看出这里一定有过铁花四溅的铸造场。从这个灰渣坡东边小巷穿过背道还有一个叫瓷窑圪崂,沙塬圪崂,这些巷名可证明这里曾有过规模不小的冶炼厂。从石家沟口向西,街道的北侧主要铺面有缝纫社、鞋帽社、背档铺巷,高海元家的铺面院子,海元是我儿时的玩伴、念书时的同学,向西依次是东街居委会、国营一饭店、五金交电公司、蜜枣加工厂,可以开进汽车的沙塬圪崂,通往圪崂的巷道里还有个很大的院子叫花站、巷口西是土产日杂公司,也称高圪坮门市部、药材公司、百货公司,柳林镇委巷、人民商场、新华书店、牟家巷,老牟家的店铺院落,国营照像馆,圪坮很高的合作商店也习惯称冯征万(商店的负责人)门市部。门市部的西侧就是通往田家沟的土路,路下有条大沟,不下雨沟里无水时,人们在此处交易牲畜和陶瓷器皿,比如水缸,瓷盆等。沟口是柳林最繁华、很有名的沟门前。文革前这里常有卖各种小吃摊点。有卖油糕、案糕、糖糕、枣糕,面食有莜面、荞面、白面、饺子、火烧、油馍馍、品味繁多。有芝麻饼、油斜饼、麻花、千层油饼、糖饼,都十分可口。还有碗团、灌肠、羊杂割,油茶,高梁饭、南瓜钱钱饭。有猪头肉、猪蹄则、糊腊等等民间美味小吃。特别是到了旁晚,用一个小铁皮桶制成个焦炭火炉子,炉子上支口铸铁小锅、跟前点盏马灯,摊主自己坐在小凳上,生意就算开张了,嘴里还不停的用柳林不卷舌头的口音大声叫喊着招揽食客。小吃摊点间夹杂着一些卖南瓜子、小花生的老头老太太。这样的市井生活让人记忆深刻、回味无穷。
柳林人过日子很讲究,虽然那时候人们并不富裕。但精打细算、粗粮细做。使生活过得还是蛮有滋味。当时柳林不论那个行业,包括上班的职工、机关的干部,就连学校的学生,都是一天吃两顿饭,上午十点左右吃第一顿,算是早饭。一般是稀饭、或和则饭,也叫咸饭。再吃点玉米面窝窝或者山药粿垒也有地方称山药擦擦等干食,下午三四点吃第二顿,下午这顿饭吃的比较好些,一般冬天用白菜、胡萝卜、土豆、或熬或炒菜、夏天时也吃西红柿、豆角、茄子等,主食是用各种杂面做成花样很多的面条,面条煮熟后和菜混一起搁上盐醋辣椒调着吃。不论上午,下午吃了什么。到了晚上八九点钟,西边的天空布满晩霞或洒满月色后,家家户户房顶的烟筒会再次冒起袅袅炊烟,人们会用柳林特有的前火灶,坐口小铁锅、加甜水熬米汤喝,米汤里还煮着钱钱和南瓜。如果嫌汤清淡,可以就些小咸菜,俗称咸丝丝,咸丝丝是把蔓荠用盐水浸泡在淹菜的大缸里,几个月后再从淹菜缸里把蔓荠涝出,然后用擦子擦成丝丝状,放在地上干净处自然晒干再蒸,蒸到咸丝丝变成深赤棕色,凉干后存起来,随时可以吃。这个看似简单的米汤,你就是走遍全中国也沒有见过别的地方也用相同的方法,能做出这种特有的米汤味道。不是夸张!我现在都感觉到那个汤的好喝。
从沟门前再往西走,还是街北,虽然铺面台阶提的更高了,但商铺少了, 一般都是些小手艺人开的小门面,有镶牙、配镜、修锁、拧麻绳的,也有卖锅、碗、瓢、盆的。再下去就到党家楼底和镇完小,到西头是山西著名的柳林中学。中学大门口右侧有三孔窑洞,窑洞顶有个钟楼,钟楼里边吊着一口大铁钟,钟上装着机械锤,锤子上系根绳子一直伸到窑洞里,工友师傅按点拉绳敲钟。钟声十分悦耳动听,那响声能穿透整个柳林的大街小巷,可以划破黑夜、唤醒黎明,给人力量,使人振奋。大门正中不远是一个不小的西式教堂,教堂周围有很多很大的柳树。院子的一侧有一条由北向南的人工沟壕。壕上建一座拱桥。跨桥过去是校办农场,种植些小麦和蔬菜。田间劳作的大都是学校的一些资深的名教师,被红卫兵专政批斗后,放在这里劳动改造,负责种植和管理这些农作物。
我是70年代在柳林中学读了半年的初中,后转到了离石,回到了父母身边。所以对柳林中学有一个大致的印象。中学大门的街对面有一座水磨坊。湍急的濠水搏击着大叶轮,叶轮中心的木轴带动大石磨转动,石磨周而复始不停转动,把磨上的玉米、高梁、小麦磨成面粉。水是从柳林塞东、刘家圪垯起筑坝修渠把四十里的斗气河的水引入水壕的。壕沿着太军公路与公路基本平行一直把水引到严家圪台、庙湾、木村、薛村才又进入河道,流经军渡送入黄河。濠全长应该有十几公里之多。一年四季、奔流不息、清澈见底。它随着岁月的脚步日夜流淌,用自己的坚毅拚博承载柳林人民奔放美好的幸福生活!
从水磨坊上来不远处是服务公司,公司后院,建有一座那个时代唯一的公共澡堂。浴室内有个水泥池子,池里有多半池热气蒸腾温水,洗澡的人脱了衣服,半屈体蹲下,除头外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用不了多久人就会满头大汗。也还有搓澡工,是个老头,手里拿块毛巾,腰间围着块浴巾。如果有人要搓,他不用你在搓澡床上躺爬。你就站着,像现在机场安检一样,立正、转身、抬动胳膊,乘着泡完澡的热劲,身上的污垢已经泡透了,不用使劲轻轻一搓就差不多了,再用肥皂一打就好。从浴室出来就进入休息室。休息室有一排规格尺寸一样,都是半开放式的,只是用木隔段分开成一格子一格子的木床,每个床中间放置一个长条小炕桌,桌的两边可以各躺一个人。每人的空间长有一米四五,宽不足半米,可睡可坐。你可以买一壶茶喝,身上搭块浴巾小憇也很舒服。好像有一种北京人才该有的市井生活样子。
从服务公司再往东走走,一个叫油坊院的院子,里边住着一位老中医叫刘殿喜,人老背驼,其貌不扬。但医术较好、得誉不少,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又过沟门前就是马明腾(柳林照像馆副主任)家的大院、再走就是人民银行、一幢仿欧式建筑,听说是早年间一个陕北定边盐商建的,再过去城镇卫生院,文化馆,卖肉的食品公司,二饭店、水果店,汽车站巷,这条巷子虽然不宽也不长,但这个巷里却是人流较多,下去右手边是国营三旅馆,三饭店。饭店再往南挪几步,就是一个很大的露天货场,占地有八九亩,四周有围墙,大门向西开着,院内堆放些焦炭、木材等货物,偶尔有拉货的车进出。左边是柳林汽车站,车站院子有八九千平米,高低可分上院和下院。白天晩上都停放不少汽车,有来的,有走的,有拉货的卡车,也有载人的客车。院子南面有一幢仿俄式候车室。侯车室的厅不算小,与车站用两道门连通,一边是进站、一边是出站,大厅内有售票窗口,和问讯窗口,厅中央摆着长长的两排木质靠背椅子。候车的旅客可以坐着休息。大厅的顶上装着俄式吊灯,流露出一股浓郁的现代气息。南墙两侧各有三个玻璃窗,中间是门。走出门下几步台阶就是候车室的院子,长有七八十米、宽有十几米,院子一边一个六角形花台。西南角有一公厕。院子南面用砖砌的有一米高的花栏墙。墙的内侧有参天高的加拿大杨树。外侧是水濠,过濠有砖结构砌成的小桥。每一位柳林人,都把这里作为照像的取景地,把花栏墙、大杨树、候车室当做背景,留张有纪念意义的照片珍藏。从院子跨过小桥就是太军公路。紧挨着汽车站的西边是平车社,虽然叫平车社,可社里养的都是马车,马车有大有小,有用四匹马拉的称作大车,也有用一匹马拉的叫小车。不时还常有内蒙,宁夏,甘肃的骆驼队驮着货进进出出,一般是赶路就近住宿的。从平车社再往西就是南坪了,是一片灰楼瓦舍的民居建筑群。西边还有一个奶牛养殖场,可供老人小孩的食用喂养。
那时公路上跑的汽车很少,宽直平坦的公路常显得空旷安静。公路北侧是开放式水濠,水流湍急但水面平静。南侧是大片的水浇地,年年都种着各种蔬菜。菜地是农业社集体的,所以蔬菜也是生产队集体所有,只是采摘后按劳力和人口分给各自生产队的社员吃。市民一般都是从分到菜的农民手里买。公路两旁整齐等距排列着柳树。一到春天真还有唐朝诗人贺知章《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意境。夏天树高枝茂,柳叶遮天蔽日。濠岸常有三三俩俩的妇女挽起裤腿,撸着袖子蹲下浣洗衣服。有一种不是江南胜似江南的水乡风情。 再回到街道汽车站巷口,向东走就是国营一旅馆,大门进去东、西各有一排窑洞式客房,房间都不大,平时客人也不多,很大的院子一般是空荡荡的。院子东南角有一口水井,我有年冬天在这井上挑水,不慎滑倒,还碰掉了一颗门牙。旅馆的隔壁是一个长条院子,住着老三、老四弟兄俩,都是修车补胎的手艺人。再往上就是姥姥家了。
姥姥家大门两侧都是店铺,左边是一个国营自行车修理铺。右边是合作商店,卖些小百货。是一位姓雷的老伯打理着,老伯是平遥人,周围的人们习惯叫他老雷,人很和善。从大门进来,东西各有十来间房子,西边的十间全是马姓家的,一个院住了多年,只知姓马不知叫啥名字。大人们不让小孩直呼年长者的姓名。丈夫在离石蛋厂(现在电缆厂的前身)上班,一般不在家。夫人和儿子全兆两人住不了,腾出几间租给别人。其中就有一家租房户,男主人姓庞,叫庞效元租了其中的一间,约二十平米左右,宠家夫妇有六七个孩子,其中有两个男孩子一个叫小齐,一个叫狮狮。年龄和我差不多,听说老庞本来是个教师不知外何被开除了,只得带着一家八九口人租房住在柳林。自己做小擦子卖了赚点钱养家糊口,他家的曰子过的很难,吃了上顿没下顿,房内有不到三米长的火炕,晚上要睡八九个人,一床被子要盖几个孩子。
院子东边的十间房子,有七间属公房,靠大门进来的一间是自行车铺的库房。挨过来的三间住着一户修表的老师傅,天津人,已经退休,姓尚,我们都喊老尚,人很精神,穿戴时尚。家里有台留声机常常放着京戏。夏天老尚会给院里搬个小饭桌,把留声机放在小桌上。老尚躺在一个木质躺椅里,手上拿着芭蕉扇,跟前还放着一把泡茶用的白色瓷质小茶壶、眯着眼睛听着留声机里的京戏。院里的人们闲时准要凑过来陪他一起听曲。另外的三间住着杨生杰一家。杨也是平遥人。好像有点身份,脾气不好,嗓门很大,喜欢谈论国家大事。有五个孩子,但日子过得很好!和姥爷家处的不错。再过来就是姥姥的三间房了。听说这房子是太姥爷早年从别人手里买下给姥姥陪嫁的。房子用木隔断把寝室、客厅、厨房分开。整个家的家具都是根据房子的尺寸定制的,陈设的十分合理。客厅条案上放几件民国年代的瓷瓶,可惜在文革时期被破四旧的人给打碎了。房门口有棵生长了百年的大槐树,枝繁叶茂,能覆盖多半个院子,树枝上有很多麻雀欢快的叫着,喜鹊也常飞来飞去陪伴我们。从姥姥家的房子南边拾阶而上,是这院子的正中厅房。住三户人家,东房住的是一家姓宋的陶瓷技师。人和善热情,说话声音很小,老家是临县招贤人。婚姻发生过变故,后娶的一个女人叫贵英,来时还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叫有才。女人贤惠能干、持家过日子是把好手。后爹老宋也对母子俩好。后来听说有才长大后娶妻一连生了三个孩子,和他后爹老宋一直没有分家。二零零四年我去看他们,老宋已年近80岁,身体还很硬朗,一家还是其乐融融。东房住着一户是晋城高平人,是位擀羊毛毡的匠人。妻子早亡,留下三个孩子,二女一男,二个女儿早已出嫁在外,儿子跟他,叫奶平。他脾气十分暴躁,不骂人不会说话。开腔就是你妈的屁,奶平很怕他爹,虽然很勤快,十几岁的男孩不是洗锅就是做饭,还经常帮助他爹拉弓弹毛擀毡。他爹还是对他非骂即打很是凶狠。奶平受气后常来姥姥家偷偷诉苦。擀毡用的厅房比较大,前后通风,夏天为了凉快,院里的孩子经常在这里玩耍。小说《水浒》我是十二岁那年在这个擀毡的厅房里,用一周时间看完的。老宋家的背面还有一大间房子坐北向南。住着郭廷奎一家,郭是金家庄供销合作社的主任,经常不在家,老婆叫牛则,心宽体胖,常是喜眉笑脸,快人快语,她人到哪里,那就会有笑声。她也是姥姥家的常客,一天要来几次。四个孩子,大儿子叫进安、大女儿叫模,二儿子叫模旦和我同岁。我俩经常在一起玩,小女儿叫安珍。姥爷从少年时代就拜师学照像的手艺。成年后就自己开了照像馆,解放以后公私合营,他用自己的全部照像器材入股公家,成立了柳林国营照像馆并担任了该馆的主任,一直干到六十岁退休。姥爷喜欢喝酒,而且天天喝,文革期间一段时候市场上买不到酒,姥爷就拿医用酒精兑水当酒喝,在家里喝酒要弄个小菜,一般是切几片柳林的豆腐干。柳林的水好,豆腐也比其它地方的好吃,卖豆腐的小商也都卖豆腐干,豆腐干外红里白,豆香味十足更是既好看又好吃!离开柳林后再很少能吃到儿时口味的柳林豆腐干了。
姥姥家院子的对面是国营一饭店,每天天不亮,饭店一位叫栓狗的胖师傅、准会扯着嗓子喊,油茶、饼则,翻滚的油茶、饼则唉!我听到喊声就醒了,哭喊着要喝油茶。隔三岔五姥姥准能满足我这个要求。冬天还卖好吃的羊杂割,葫萝卜丝,加细粉条和油拨豆腐条,和少许羊杂放一起加水煮熟,拨上些羊油辣椒,加葱末和香菜。感觉比现在卖的羊杂割要好吃多了。还让我记忆深刻的有柳林的甜水,柳林的田家沟、石家沟有甜水井,由于水质特殊稀少,人们还专门在甜水流出的地方建了窑洞,为的是把水保护起来。早晨人们用扁担挑着空水桶沿着距离家有三、四公里远,还都是蜿蜒崎岖的山沟小路,要走到沟的尽头。在小水池里为水桶盛满水,挑在肩上足有六七十斤,途中还要不停的驻足换肩、碎步快走的往家赶,走慢了会觉得肩上的担子更沉重。
从河头起去青龙要过一条河,河上一年三次更换桥,春天河里水小,人们用一尺宽的几条厚木板、搭在几块间隔三米的大石头上,做成只可以一个人通过的便桥。夏天河里水大,拆了便桥,在河的两岸横着固定一条很粗的麻绳,河水中漂浮着一条大木船,舵手站在船头用双手拖住绳子来回免费送人过河。冬天再用石块垒成桥墎,搭上圆木椽,椽子上铺上玉米杆,再覆盖上土,搭成可以行走汽车的简易桥,供往来的人们方便通行。真是一季一景让人难忘。
还有一些特殊人的名字至今还能顺口叫出他们的名字,比如郝生光,一个大胡子老者,常坐在街道的台阶上买带荤碗托。还带几个西洋镜盒子收费让孩子们看。五眯(命)一条腿和一只脚都幼年时冻坏了,腿脚肿的像大象的腿脚,穿的鞋裤都是自己给自己特制的。走路必须用双手拄着一根长拐杖,用力支撑着身体,一条腿缓慢挪动拖着另一条病腿移。一年四季坐在街上要饭吃。还有一位叫傻正气的,身上穿着破衣烂衫手里敲个小锣在街道上下跑跳,谁愿给就给点,不给拉倒也不主动和人要,天天乐呵呵的。有人喊正气唱一个,他会边敲锣边哼唱一些自编自演的小调,听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唱的是啥?逗他只是为了开心一笑!
往事并不如烟,一晃五十年时间。许多原来的街铺巷道已记得不十分准确。但我对柳林与日俱增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现在的柳林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街巷的逐年改建,已经基本没有原来的痕迹。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永远是回家的路,少年时代形成记忆就像我回家的路一样美好,在我人生的旅途中,永远留着柳林人的烙印,这种市井生活的习惯伴随着我走到今天还将继续走向明天!
啰啰嗦嗦想那写那,自知句子不通,用词不准,也够不条理,加上都是五十年前的人和事,差错一定不少, 不妥之处敬请大家指正!
二零一九年三月於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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