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奶奶

    朦胧细雨，在手心嬉戏打转，秋风裹着牵牛花香，和童年憧憬的话语。我伫立在那陌生又熟悉的巷口，推门片刻,却止住了手。我害怕惊扰了老屋,惊碎了您的梦。

    清风拂过,卷走了凝重的思绪。记忆如泉涌,似雨中砖地上的红叶,零落但鲜艳洁净。

    打小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我的生活便全落到了她一一这个着迷于昆曲的人的魔掌之下。她带领着我,疯了似的几乎想一口气将她身上全部关于昆曲的技能都传授于我。于是,一个本该无所顾及、悠闲自在的童年生活从此化为泡影。

    中国家长总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孩子身上,甚至从来没有把子女当成一个自由的个体,而是更多地按照自已的想法给他们安排一条路。就这样,我每天被关在一间四面皆是镜面的房间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跳望着那些欢闹嬉戏的伙伴们,心中不觉生出丝丝寒凉与苦涩。而奶奶自始至终站在我身旁,手持一把戒尺,若我稍有不慎便又是一记清脆的声响。汗水与泪水混杂着,顺着我的脸颊滑落。阳光像一把利剑直击我的脸庞,我似乎有些目眩,但没有达到她的标准,我是不能够停下来休息,哪怕是到了饭点,过了响午,我甚至不再有饥饿感。经受着这严苛的折磨,我越发恼火,憎恨与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当她再一次喊我训练时,我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和伙伴们一同玩闹。呼唤声又持续了一会儿,随后便一片寂静。

    我回过头去,竟瞧不见一点人迹。跑回家门前,只闻得一曲花舌舞出江南烟雨,一分领音映出水墨姑苏。推开门去,双眼微滞,奶奶一个漂亮的用袖向我走来,只见得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一颦一笑一回眸。在

    她年迈却不失魅力的腔调中,我又似乎听她讲述了帘外海業,锦屏鸳鸯,庭院春深,咫尺画堂。一曲毕,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久久不能回神。

    旧日的吱呀声宛若昔日音容,将我一把拉回了现实,悬挂苍穹的点点阳光淡去了身上的火热,静静地拂过您的颊面,打在您银白的发丝上。我这才恍然大悟到,您说这是您爱了一辈子的东西,希望它流芳百世,希望文化得以传承的意义所在。想到这儿,我对您的抱怨也不再那么尖锐和讽刺。

    我有一个中国式奶奶,她看似在强人所难地将我当成她私有财产,贪婪过度地保护着我,实际上她在用布满老茧的手轻抚起清晨的温柔,为昆曲的延续打出一片天地。

    今夜,戏音绕梁,您却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