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该光荣地死在除夕前一天的，命运却给我开了个玩笑，才腊月二十七，我就要死了，因为我吃了本不该吃的小鱼。你是不是觉得奇怪——鸭子会吃小鱼，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千真万确，我就是死在了吃鱼上。这种鱼奇小无比，却有一个很大的胆囊，吃得多了，再健壮的鸭子也得毒死，如我。多可笑啊。
（因为临近过年，农村的池塘会放干水来抓鱼，那种小鱼就会随水流进田里，散放的鸭子吃多了就会中毒而死）
我静静地趴在田里，翅膀无力地耷拉着，脖子歪斜在地上。身下的泥土坚硬，冰冷。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那天，也是在这块田里，也是这个姿势，几十只同伴就这样死去了。如今，我也要这样死去了，一点一点松垮，又一点一点僵硬，最后变成一具尸体，同这泥土一样坚硬，冰冷。
那是一场多么恐怖的瘟疫啊，不过一个晚上，我的同伴就死了几十只；不过一个星期，我的同伴就死了上百只。如果那时不是主人及时把我们从这块田里疏散到外面广阔的田野里，如果不是主人每天给我们喝拌了药的水，如果不是恶劣的天气终于好转……唉，如果没有这么多如果，也许那时我就已经死了吧。我真是一只幸运的鸭子！可是，如果我那时就死了，我就不用背负现在的笑话了，一只鸭子死在了吃鱼上，这是身为鸭子的耻辱啊！
唉，我都快要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呢？身上越来越冷了，肚里翻江倒海地疼，这可恶的风，怎么也变得这么寒冷了？眼皮越来越沉重了，索性就闭上吧。该死的，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是小时候的我吧，还没有人的一个拳头大呢，一身毛茸茸的，正和两百多只同伴一起，在阳光下嬉戏呢。有时仰起半边脸，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那暖融融的阳光，真是舒服！偶尔拂过一丝小风，我们便都欢快起来，纷纷追逐着风儿奔跑，仿佛自身也变成了那轻快的风儿。
身子竟变得越来越轻了。好像浮在了水面上。这块田里，曾经也是有水的呢，茁壮的水稻就像是茂盛的森林，笼罩在水面上。日头大了，我们就都钻进这田里来玩水，斑驳的日光也在水面跳跃……骤然间，里面就黑漆漆的了，跳跃的日光化作了苍白的闪电余光，划过黑暗，瞬息间又消失不见了。雨滴嘈杂地砸在稻叶上，汇成巨大的水流，打在身上。绒毛湿透了，紧贴在肌肤上，寒意一阵一阵地侵袭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僵硬，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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