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比爱情的力量更伟大的,是失去爱情的力量。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按辈分我应该叫她小姨。小姨出生在七十年代初的一个豫北小镇,虽然在那个年代她的家庭过得并不算穷困,但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父母并没有让小姨上一天学、认一个字。
跟其他农村女孩儿一样,不到二十岁的小姨就在热心媒人的介绍下找了婆家,订了亲,三年后结了婚。对象长得不算英俊,但有文化有品味(其实也就高中毕业),出行工具是一台大型的本田摩托车,头盔往头上一扣,驰骋起来英姿飒爽,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生的眼球。
结婚以后,小姨跟着小姨父去省城发展。小姨在饭店当服务员,住员工宿舍,小姨父忙他的“大生意”(其实小姨根本不知道小姨父在忙什么),两人徒有夫妻之名,一个月也见不了两次面。没错,你猜对了:一年以后,小姨就回来了,告诉大家,已离婚。
作为家人,大家不好问得太清楚,唯恐再次勾起小姨的伤心处,可是大家都心里明镜儿似的,都在心里默认肯定是有文化有品味的小姨父和不识一个大字的小姨没有共同语言,小姨父嫌弃小姨,所以小姨父有了外遇,然后两人离了婚。小姨仿佛看出大家想问又不敢问却又各自自作聪明的想法,她主动跟大家说明此事:你们都猜对了,可是只是对了一半,是,他嫌我不识字,没文化,看不上我,所以在外面又有了人,可是当他说离婚,我没有迟疑半刻,我早就想离婚了,我比他还想离婚呢,我承认我配不上人家,这样的婚姻让我比他更觉得难受。
我们都以为,小姨下一次会嫁一个和她“门当户对”的人安安生生地种地,你不嫌弃我我不嫌弃你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过下去。可是,小姨接下来的行为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小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借来我的小学课本,每天自己捧着一本新华字典,学拼音,学写字,时不时地还向上小学四年级的我请教各种问题,一年以后,小姨已经能读书看报了,我在学校订的语文报纸看完以后都拿给小姨,小姨甚至还跃跃欲试地给报纸投过两次作文稿。现在我都能回想起小姨那时候的样子,两眼发光,神采奕奕,我知道,那个模样叫作胸怀梦想的模样。
去年,四十多岁的小姨知道我在给人当家教教英语,她竟然让我也给她当家教,教她英语。我说:“我的亲小姨,我教的可是少儿英语,我的学生都是三到六岁的幼儿园小朋友,唯一的一个成人学生,人家也才二十多岁。您都多大了?我没教过这么大的学生啊!”
小姨说:“我多大?我不才四十多岁嘛!还很年轻啊!女人四十一朵花啊!你就收了我吧,我给你加倍学费!”从小姨嘻嘻哈哈的语调后面,我看到了一颗热情而坚定的求知若渴的心,和当年那个抱着字典学汉字的她一点也没有变。
“好吧!看在学费翻倍的面子上,我就收了你这个大学生吧!”
我让小姨把她女儿的初一英语课本拿来当教科书,从ABC到One Two Three 再到 What is your name? Nice to meet you.每天上课两个小时,其它时间小姨自己背单词。到现在学习了11个月,基本的日常用语小姨已经没有问题了,甚至已经超过大学毕业工作中却很少用到英语的我的程序猿老公了。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当年的离婚,小姨也不会感觉受到羞辱,就不会有后来的奋发图强,那样的话,小姨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那个豫北小村庄,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了。现在的小姨一家在北京做着自己的小买卖,虽然也是从早忙到晚,但却是有知识有文化有方向的忙,有奔头的忙。
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殊不知,爱情却能让人重生,好的爱情,坏的爱情,逃走的爱情,都能让一个女人脱胎换骨,重新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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