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那天北京飘起了毛茸茸的雪花，一片一片冰凉的羽毛舒展开来，缓缓降临，看向窗外的时候仿佛有天使经过。这是和小兔在一起的第一年，她想。清酒的味道在玻璃窗里缓缓升腾，生日蜡烛被吹熄了，留下一点点温润又丰厚的香气。她看着对面的小兔，眼神里像是住着一片森林。
他真美好，小鹿想。
他是小鹿遇见的最后一篇童话，翩翩而来，循循低徊，就这样悄然而至留在了小鹿的生活里。小鹿一直自诩是钢琴家，每晚在固定的酒店大堂里弹奏。那天她一时兴起，在这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环境里弹起了“爱之梦”。许久未弹了，手有些生，可是旋律却留在了空气里，一片一片组合又分散——像今日的雪花。她看着那些蓝色的音符飘荡，轻舞，回旋…然后小兔出现了。
他像一个认真的天使，从音符的背后走出来，带着小兔子一样圆圆的友善的眼睛，眉目低垂，笑容有些忧郁，好像经历了无穷长远的孤单，格外需要一个拥抱。她想，这是我要去拥抱的人，于是她从琴椅上迅速起身走向他。完全陌生的人，他也走过来，轻轻地抱住了小鹿。
他对小鹿说，我看向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格外需要一个拥抱。我觉得你是我要去拥抱的人。
小鹿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被打开了，有无数和煦的春风，温柔的花香，海洋一样无边无际地涌上来，突然吞噬了自己。这一切都在他温柔的眼神里，那一片蓝色的海洋，阒静无声，静默无垠，卷起了无限的洋流，翻腾着，缓缓裹挟上来，把小鹿淹没了。
我好想和你淋漓尽致地爱一场。
就像诗人，我们可以打马而过缤纷草原，可以吮吸空气中每一寸可以激发情欲的芬芳，我们不思茶饭，可以在星星的光芒下赤身，我们就像野生的熊罴一样彼此拥抱。我对你嘶吼，一声声都是爱。
就忘记那些蝇营狗苟吧，也不追求天长地久，我只想和你淋漓尽致地爱一场。能坚持的与不能坚持的又怎么样，一切都已经走在冥冥之中，你不知未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燃烧自己，我吃下火种与曼妙的麦芒，拔节生长出形态相似的一簇簇果实，那些芳香的汁液由你采摘。
他理所当然地留在了小鹿的生活里。暮鼓晨钟，晨起晚睡，他都在小鹿的身侧。每晚小鹿醒来都能感受到他的怀抱，柔软又安逸，像一对翅膀。她无数次怀疑他是天使，是不知何处来，也不知何时会翩然离去的天使，好像上帝的恩赐。每每当她凝视小兔的眼睛，有万千温融的句子在舌尖，有无数个吻想要投映过去，有一万种心情交织，却又无法摹形拟状。小兔都会抚摸她的头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你在想的我全部都知道。
小鹿想，这样一切就够了。
钢琴对于小鹿来说再也不是一个谋生的工具，她时而愿意为小兔演奏，换上全新的琴键，琴键很昂贵，她偷偷在上面刻上了小兔的名字，这样每晚的演奏都镌刻上了他的印记，每一个音符也是，飘散在空气中，灵巧地钻入每个陌生人的耳朵，组合，排序，四散。那些乐章都是我爱你，都是爱情。他每晚都在台下看着盛装的小鹿，她是他此刻唯一的音乐家。台下的听众们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有金钱，有欲望，有浮世横流，有各自细碎的烦恼。但是小鹿已经不再忧心于生活，她的演奏不是为了一份微薄的酬金，是为了他的眼神，温暖的洋流腐蚀了这个世界糟糕的部分。这世间人与人的羁绊如此浅薄，小鹿从未觉得自己与任何人能相联结。但小兔是特别的，唯一的，是香的，洁净的。是美好的，温暖的，快乐的梦想。他是她的信仰，是不可被替代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颜色，是一切。
她演奏完毕，起身，鞠躬。在零落的掌声里跳下来，扑到小兔怀里。是归宿，她每次都这样想。
她再也没有弹过《爱之梦》，这是她最爱的曲子，除了小兔没有人配听。
她再也不敢弹奏这首曲子。她怕小兔像来时一样安静地消失在音符里。这个魔法永远不能被破除。
小兔是有魔法的人，他来自天上，他是一位天使，有大天使最威风的翅膀，有无穷无尽的能力，他是万能的。他送给小兔一个时间转换器。转三圈，就可以回到你想去的地方，他说。只需要三圈，不可以再多，不然我也不知道你会被带到哪里去。
这是连我都无法左右的魔法，你就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我身边。
他不知道的是，小鹿每晚都会偷偷地用时间转换器，每晚都会。她小心翼翼地等他睡着，从他怀里偷偷地起身，把时间转换器从脖子里拉出来，轻轻地转，只能一点点。她不会告诉小兔，每天她都会在24点之前把时间转回去，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一遍又一遍，重新经历这一天。她没有勇气跨越到新的一天，不知道未来的哪个点上小兔就会离去。所以她愿意留在今天，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那是天使，是上帝的恩赐，是不可以被复制的陪伴。
如果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我不愿意去到那遥远未知的未来，就让你把我锁在永恒的现在吧。我们谁都不要离开。
她想，她的灵魂上已经有了他的名字。这世界因此而变得花香烂漫，四野温柔。天涯海角都已经不再重要。这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爱你”能够概括。
她想，是我的爱之梦。愿是梦，愿梦境永不会醒。你永远在我身边。
生日快乐。我爱你，谢谢你在我身边。
202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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