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妮回常州去了，明仔的房间整洁了几天，接着就恢复原样了。明仔下班以后，草草吃了晚饭，就会躺在床上想喜妮。床上似乎长久地散发出喜妮的气息，他多么想和喜妮整天待在一起啊。好在有手机，沟通方便，他就不停地给喜妮发短信。可是几天来喜妮的回复很少，而且显得很冷淡，给她打电话她不接也不回，这让他感到很担心。他没有思考未来的习惯，所以不免在心里责怪这个女人喜怒无常，甚至决定不再发信息或者打电话。他真的忍了两天。这也许是情侣间的感情博弈，被明仔不小心用上了，却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产生了不错的效果。明仔两天没有短信和电话来，喜妮不仅没有感到清净，反而感到空虚和寂寞。她躺在床上就会放电影一样地回顾与明仔相见和相恋的每一个细节。她没有什么文化，对于爱情也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和感受，也没有读过几本书，她的关于家庭生活和感情生活的经验一半来自父母一半来自电视剧，尤其是韩剧。在她的认知范围内，男人和女人谈恋爱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将来结婚生娃，而判断该不该结婚的标准一是男人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当然她孙喜妮也不是贪婪的人，懂得门当户对的道理，对于那些吃皇粮的公务员、事业单位有编制的职员、大老板家里的公子哥儿之类的人，她从来也没有奢望过。就像毛主席引用过的“看菜吃饭，量体裁衣”，自己有几斤几两，男人只要配得上就可以了。她要求于男人的另一个条件是能够对自己言听计从，最好能宠着自己，经济大权必须交给她掌管。最后才是长相和身体，至于肉体的欢愉几乎不在她理性的思考之内。不错，读职高期间一直到工作前几年，她梦想当时装模特儿，认识到梦想不现实之后，她就想当一个服装设计师，然而在学历和人情社会里，她这个新的想法正在一点点动摇——要学历没学历要关系没关系，根本进入不了核心部门，制版工作是个人培训几天就能上岗。“唉，像我这样农村来的打工妹，一个月不过两千多块钱工资，还能要求找什么样的男人呢？”想到这里，她不免有点灰心，“明仔虽然经济条件不好，可他是大学生啊，谁能料到将来的事情呢？只要他往高处走，应该比我机会多得多……”她想到自己跟明仔的交欢，不觉有点脸红耳热：“也是奇怪，我想着不给他不给他，怎么一见到他就给了他呢？”在南京她没有好意思提十五万彩礼的事情，这下冷静下来，她觉得这彩礼非要不可。她的理由很简单，不管多穷的人家，要娶媳妇，就得筹备彩礼，这是规矩，至于那钱是男方娘老子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还是借来的偷来的抢来的，那都是娘老子的事情，小两口子是不需要偿还的。钱只要到小两口手上，未来就灵活多了。喜妮的要求不高，能够交个首付，在县城买套房子就行，贷的款子两口子只要齐心协力，是不愁还的；当然，要是男方家里稍微有些钱，全款给他们在县城买套房子那就烧高香啦！“明仔要再打电话来，我就说不跟他谈了。”喜妮想，可是她对这个电话太在乎了，两天时间里，她烦躁得一塌糊涂，白天上班还被招弟和宝珍嘲笑神思恍惚来着。
晚上十点零三分，沉默了两天的明仔终于来电话了。她想磨磨明仔的性子，忍着不接，可是《好日子》的铃声刚响过两节音符，就慌忙地按下了接听键，对着话筒恨恨地说：“这两天你死哪去啦？唵？你还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啊？”喜妮说话的口吻此时特别像孙大娘，“你个狗……混蛋！老……姑娘不跟你谈了！你有多远滚多远吧！”本来她想骂“你个狗逼养的”和自称“老娘”，好在急中生智改了口。说完这话就挂了电话。
明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喜妮发那么大的火，足足发了三分钟的呆。想到喜妮的种种好处，他本来以为把她娶回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知这个女人变心比翻书还快！他本来是犯了脾气了，但想到找老婆实在不容易，而喜妮显然是他最理想的老婆，虽然脾气躁了点，但也没有其他毛病啊！他是在与喜妮结婚以后经常挨骂才知道她一直嫌他穷酸和小气的，而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想到煮熟的鸭子竟然要飞了，他有点不甘心，便想挽救一把。于是他给喜妮发了一条短信：
这两天没给你打电话是我错了，我这就去常州去给你赔礼。爱你！
喜妮挂了电话是有点后怕的，因为她对明仔两次目露凶光记忆深刻，万一把他惹毛了，别说十五万拿不到，连自己的身子也白给他了。明仔的短信给了她信心，却也坚定了她的决心：无论如何按照母亲交代的几点要求做，否则就真的跟他吹！当然母亲交代的重要一点保住身子，她已经永远做不到了。明仔的行动能力还真不错，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钟就来到了喜妮的住处。喜妮既得意又有点儿感动，只是装着高傲的样子：“我不是叫你有多远滚多远的么？唵！我不是叫你有多远滚多远的么？唵！”明仔嘻嘻笑着，故作可怜的样子说：“好姑奶奶！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我给你跪下……”能够在外面生死不怕，对自己老婆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男人，难道不是极品男人吗？更何况明仔长得那么帅气。喜妮对明仔的表现十分满意：“嗯，无论多么烈的马，我也要征服他！”她两天来灰暗的面孔立即变得光彩照人了。见喜妮的脸色多云转晴，明仔知道一场危机过去了。但是接下来的交谈让他为难起来，十五万巨款，外加装修房屋，就像两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他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钱，但知道自己手头的存款还不到一万，他家的楼房那么大，却又那么破旧，装修一下不知要花多少，听小舅舅说他家的装修花了五万——那么小的房子装修得固然不错，却要五万块钱！当时他感到很震惊。那么，就算自家的房子装修也要五万块钱吧，加上彩礼十五万，就是二十万啊，到哪去找这些钱呢？明仔觉得一筹莫展，便想道：“我告诉我爸我妈去，他们要娶儿媳妇，让他们想办法去。”想到这里，他的心头轻松了些。他支支吾吾地对喜妮说：“这个、呃……”喜妮柳眉立即倒竖起来，瞪圆了她本来就圆的眼睛，说：“办法还不是人想出来的？你到底想不想把本姑奶奶娶回家啊？告诉你哦，我妈说了，给你们家两个月，过了这家村就没那家店了！”明仔没法，只好应承下来。喜妮逼他当面打电话，明仔照办了。可是电话那头老林说：“介绍人不是说先给五万彩礼的么？”明仔捂住电话听筒，转头小声对喜妮嘀咕道：“家里只能先拿出五万……”喜妮用食指压住嘴唇，叫他小声点，又对他做口型，做了两遍，明仔才看明白，放开捂着听筒的手说：“人家喜妮不同意，要我们一下子拿出来！”那头老林说：“你就对她说现在家里实在拿不出来，到年底我的工钱到了再给她家补齐。”明仔这回没有征求喜妮的意见，就答应了父亲。挂了电话，他烦躁地对喜妮说：“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我啊？”喜妮用手揪着他的腮帮子说：“你个混蛋根本跟我不一条心！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上次就跟你说过，不趁结婚之前逼一逼，一旦结婚你想找他要一个子儿都不要想咯！”喜妮从他们的对话中看得出来，明仔家里虽然困难些，到底还是能榨出一点油水来的，再说了，睡都让这个混蛋睡了，说不嫁给他那无论如何都是不现实的。明仔张大眼睛，吃惊地说：“难道将那钱不要我们还吗？我是说要是找人借钱的话。”喜妮说：“你真是木头脑袋，亏你还是个大学生！我们老家规矩你不懂吗？你家拿出十五万彩礼，我家再拿些陪嫁的钱，我妈说了，那钱都会给我们，我们手上有一二十万，将来日子就好过多啦！你家帮你娶媳妇的钱怎么能要我们还！”明仔恍然大悟，似乎手头已经有了一二十万，就算是存在银行里涨利息，也好过啊！打这时起，他决定跟喜妮紧紧地站在一起。他们高兴起来，便狂野一番，明仔休息了一会儿，便离开常州回去了。
在出租屋里，明仔给父亲打电话，口气十分任性：“……喜妮态度很明确，你们看着办！”林大娘听说了，在旁边抱怨道：“妈的，什么金枝玉叶！什么鸟人家，卖闺女么！”林大爷对明仔说：“你能保证把喜妮娶回来吗？我提醒你哦，不要最后弄得人财两空！”明仔说：“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林大爷听出来意思了，稍稍放了点心，觉得花一二十万娶个儿媳妇也在情理之中，都什么时代了嘛。放下电话，老林说：“小狗日的还蛮有本事的嘛，都把人家姑娘睡了。”林大娘听了高兴得了不得，拍着巴掌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这门亲事成了！”老林却又发起愁来，这脚底下怎么能刨出钱来呢？林大娘也跟着发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