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明仔心中有底，所以付钱的时候没有发怵，但母亲一直盯着他，又不敢靠近了看，远远地看见明仔把厚厚的一沓钞票交给柜台里的小姑娘，似乎只找回了几个大头，有点心疼倒也有点踏实了。
走出酒店，看着那家人走远了，才怯怯地问明仔：“多少钱啊？”明仔说：“还好，才736块。”林大娘眼前有点发黑，大声说：“才736块！好大的口气！才736块！你什么样的家底子一顿饭要吃736块！”老林慢吞吞地说：“唉，相亲嘛，哪能不出点血！不过，一顿饭花七百多块是怪叫人心疼的。”林大娘问老头子：“唉，钱花就花了。——你觉得那丫头怎么样？”没等老林答话，便说道：“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仔对母亲的话感到很诧异，只听她接着说，“好像成心要看我们家笑话的样子，偏偏拣贵的点！得亏他段叔会办事，帮我们要了面子……”老林得意地说：“我就说嘛，他段叔是能干的人！我看我们和孙家的亲事能成！”林大娘却说：“鸟的！你没看到孙家的两口子，从头到尾连个笑脸都没有！我们明仔孬哪？大学毕业，又在大城市工作，他家有什么？不也是个农民？还看不起我们……”老林分析道：“人家要不图这个恐怕面也不愿意见哩。你不看那女娃子对我们明仔有意思吗？”林大娘得意地说：“那当然啦！我们明仔要高有高，要人才有人才的。我说在这摆着，那孙家丫头要是有眼光的，趁早跟我们明仔！我早说过，凭我们明仔这人才，找城里人都没问题！”明仔说：“人家还不能不能看上我们呢。我看喜妮他妈好像看不起我们。”林大娘大声说：“哼，鸟的！她看不起我们我们还看不起他们呢？那女娃子脸蛋长得根本就不好看！那么多痣！要说论人才，她配不上我们明仔。”母亲的话给了明仔信心，但是明仔并不觉得她的话全对。因为明仔又想到了喜妮的那对乳房和浑圆的屁股。
“要是不成，这736块钱就打水漂了！明仔，噢！你要知道你爸爸当小工出力流汗不吃不喝一个月也就两三千块哩。可怜你老娘，帮人家采茶叶，晒着毒太阳，一天也就挣30、40的。懂事，噢！”三个人走着走着，林大娘突然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老林说：“花都花了，还说这话干什么？老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林大娘一听这话，条件反射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都伴你个赌鬼的，想得开得很！你这么些年赌钱，‘孩子’舍得了，你套的‘狼’呢？啊，你套的‘狼’呢？”老林知道说错了话，笑嘻嘻地说：“我就没事打点小麻将，给你说一辈子。呃，我们还是想想好事情吧。我看那个喜妮就蛮讨喜的，她好像看上我们明仔了。这谈成了就得准备操办结婚啦！”林大娘听了也高兴起来，说是的是的。转脸对明仔说：“你工作这些年存的钱呢？你指望你老子娘能拿出这些钱啊？”明仔支吾起来。老林说：“这回你妈说到点子上了。这些年你工作挣的钱到哪去了？人家孩子月月朝家寄钱，我却没有看见一个！……”明仔想赶紧逃离父母，又实在说不过去，就支吾着说：“我存着呢。”老林说：“你给我老实说存了多少了？”明仔被逼急了，就撒了个谎，说：“快一万了。”老林不听还好，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甩给儿子两个耳光：“快一万了？工作五六年，每月三千大几，连一万块钱都没存到，你还好意思说哩！靠你攒的钱，你结婚，你接个屎婚！”转脸对老太婆骂道，“你个逼嘴整天闲不住，明仔这样明仔那样，看你把他惯成了个败家子！滚你妈的蛋去！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还不死回你南京花天酒地快活去！”又对老太婆说，“从今以后，你要老子给你一分钱试试看！”
林大娘挨了骂，想对儿子发作，又心疼儿子，沉痛地数落道：“明仔啊，噢！你爸累死累活的，就巴你一个人了。工作这么多年，就存这点钱，确实说不过去！不怪你爸着急。噢，听话，噢，拿到钱细点用！等你把婚结了，你总得把婚结了吧！”明仔不耐烦地说：“你光看我一个月三四千，一个月三四千，房租水电、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钱！一个月省吃俭用也不过落个千八百的。还要买衣裳，你不穿像样点，哪个看得起你……”老林听了，火气更加旺了。说：“滚你妈的蛋！败家子东西！越说越不对了！就算你一个月剩个千八百的，那你攒的钱呢？就算你一个月攒五百嗨，五六年也该攒三四万了吧？”明仔理屈词穷了，他总不能告诉父母他的钱都给杭州的那个姑娘拿去打胎和其他几个女朋友花掉了吧。便任性地说：“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知道你现在看我不顺眼，是的哎，是的哎，我姐夫比我有出息哎，你就看不起你亲儿子赖！”林大娘这时算是彻底抓瞎了，说什么都不好。老林对儿子吼道：“还不快滚！”
本来明仔准备在家过一宿的，因为他想，要是那个姑娘一眼看中了自己，就可以跟姑娘约会了。谁知道，他感到姑娘倒是看上了自己，这些老家伙却看不上自己了。他觉得非常沮丧，于是脚一跺，真的在当天晚上回南京去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