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临近中午了,太阳贴在天空的中间。去往青龙庄的路是一场孤独但不寂寞的旅行。
这里的风有种舒服的味道迷住了我,风声,风吹动树摇摆摩擦的声音,以及风吹动地上树叶的声音,这里的一切声音在我的感觉里都想铺着一层魔幻的光波,吸引我的灵魂,散射悠久的光,我好像回到了过去,我好像又回不去。
天空见过不少,大抵都是那种淡淡的蓝色。唯独此处的天空颜色不同,是那种透着绿光的颜色,很像魔幻电影里的天空,不可思议,如果被天象学者发现,肯定是会来搞搞研究的。
但在后座的可能名叫‘雅雅’的女孩对这样的天空一幅不以为意的样子,让我感觉也很奇怪,是看多了不以为意,还是其他,可能在他眼里绿色的天空才是正常的,具体的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大概我也知道不了。
“你的名字是叫雅雅吗”我试探着问道。
后座的女孩没有出声,好像陷入了一种沉思,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对这深沉的气氛,我多少能猜的出来女孩脸上的表情。
“恩”
良久,女孩才说话了。
“呐,天空的颜色是绿色的,你不奇怪吗。”
“额,是吗。”雅雅一手搭在脸上,眼神蒙着一层朦胧的纱,一阵逆风吹来,她的发丝向后飘去,伸张开来的发丝卷起成了波浪,在空中荡漾。
“你们这的天空一直是这样吗”我试着向下问,心中希望能得到答案。
“恩,一直都这样。”雅雅试着抬头望向天空,做了一个一手遮天的手势。
“这样特别的天空没被国家发现,可真奇怪了。”我无奈的笑了笑。
“确实很奇怪”雅雅也笑了声,但这笑声似乎别有深意。
两人沉默了一会后,雅雅问我:“你不会是第一次来青龙庄吧。”
“记忆里是这样的,但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来过,因为感觉这里对我很亲近,很熟悉。”我很诚实的这段话说出来,要是对别人我大概不会这么说,但对这个女孩,也是有种莫名的亲近和熟悉感。
“额,这个也很奇怪呀。”说完,雅雅就笑出了声,笑声里透着一股空灵。
“你家是在青龙庄吗。”我问道。
雅雅思考了一会回答说:“以前是在的,后来就搬家搬到城里了,不过我奶奶现在还在庄里住着,这次回去就是去看看我奶奶的。”
“我也差不多,也是后来才进城的,一开始也在乡下住着。”我不假思索的说着。
雅雅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小时候在哪来着。”
我感觉得到她好奇的眼神在我的侧脸上晃动,她的兴趣一下子提了上来,似乎仅仅因为我的这句话她就从过往的伤感里走出来了,走到了另一个新鲜的境界。
自从骑车到走过一个山脚的时候我就感觉女孩的神情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在那个世界回忆着什么,那些必然是她在这里的过往。
然而现在,她的意识又回过来了,不知名的意味,莫名其妙的味道。
“我小时候嘛,我小时候在——”我微笑着说,但话到口就突然停止了,我问自己我小时在哪里生活的,我不知道,是的,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小时候在乡下住后来搬到了城里,我从来没有思考过我的过去在哪,过去一直在回避我。
见我突然不出声了,雅雅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她调笑着说道:“不会跟我在一个村吧,你不是说你对这里挺有感觉得吗,感觉是不会无中生有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回答,确实,感觉是不会无中生有的,我这十多年来一直回避自己的过去,不对,是冥冥之中一直有什么东西阻止我去接触过去,我是不会无中生有的,我一定有过去,我的过去肯定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某个熟悉的地方,可能就是这个对我有着莫名亲切感的青龙庄。
在我思考之际,我的脸突然被电到了,那是来自一双稍微有些冰冷的手,像是在烈日炎炎下的一个冰块。
我的思绪在这样的手里冰释了,扑面来的清爽感把我带回了现实。
“别发呆,好好骑车,你看你快骑进沟里了。”这是一句来自天上的音符,而我是地狱下的魔鬼。
“哦”
应了一声,我把视线回归路面。不知不觉眼前的道路发生了巨变,路面上到处是小石子,也再不是水泥路而是被很多人踩开的小路。
路面崎岖不平向下倾斜,骑的时候我要小心翼翼的去找路,左手把着刹车随时准备刹车,毕竟在这么陡的路面走有不少危险。
“路面不会一直是这样吧,直到青龙庄。”我试着问道。
“怎么会,下了这个坡就能看到漂亮的小道了。”
“漂亮么,我期待着。”
“好好期待吧,绝对让你大吃一惊,没准你还会迷上那湖呢。”
女孩笑吟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暖暖的,在春天即将过去的阳光灿烂的时光里,折射出来的是朦胧的憧憬,温和的向往。
“湖?”
“你还不知道的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女孩说的话总把另一半留到眼前不远处,让我期待前面是否有一颗闪烁各色光芒的圣诞树,或是其他美妙的东西。
“厄!”女孩怪叫了一声。
随着车子碰到一块稍大的石头,车身震荡起来,我感觉到身后明显被柔软的贴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
“很抱歉”我红着脸连忙说道,紧紧抓着把手。
“没事,不可抗力吗,我知道,路的问题。”女孩不无烦恼的说,极为大方的态度让我不免对她的戒心少了几分。要是换了其他女生不免会被臭骂一顿。
说来,大概也不会有别的女生愿意做在我的身后了,对一个普普通通不爱说话又不怎么与人接触的男生来说,会有女生坐在你的车的后座,已经说得上是奇迹了。
我屏息细心的捡着平稳的路走,让车子尽量不震动,以免再发生类似这种使我悸动的事故。
即便在烈日炎炎的中午,身后坐着一个娇美的女孩,即便风时不时的吹来,也是像站在海边吹海风一样荡凉,像泡在海水里一样清爽。
渐渐的我听到了流水的声音,也闻到了清凉的草香。这个坡的底是一片树林,小路的两边尽是不高不矮的枫树,枫叶茂茂盛盛,相互纠缠相互接连。风吹动,树叶摇,灰尘也相继起舞,在正午强烈的阳光下,各样的影子交错在一起,被光融化进了土地。
有些不安分的叶子,还是一身青装,它们是叶子里的先行者,被吹着在空中飞舞,和着我们的方向,像是在追随我们。
它们不安分春末的烦躁,下来了,我想,他们也可能知道飞舞的美丽只是一时的昙花一现,也知道这样的美不一定会有人发现,但尽管如此,它们也想追寻壮烈的死去,消逝在荡漾的风里。
“这里真的好美,我好像来过这”
“恩,我也经常在这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真的很快乐,很幸福,我大概从来没有那么幸福的活过来,和你。”
雅雅轻声说着,声音在空气里柔和的荡漾,传到我的耳朵里来的仅有只言片语,即使只有只言片语我也能读出她对那段时光的怀念。
“你真的很怀念这里啊”
“那当然了,这里可是我的初恋。”
“这么多小泥人,感觉都能组成一支军队了。”
“这都是小时候捏的,那时候特别爱捏这个东西。”
“这么多,都是你一个人捏的呀。”
雅雅慢慢蹲下来,拿起一个绑着辫子的泥人小女孩,轻轻抚摸它的身子,怜人的动作极其爱护小心,稍稍后吐了一句。
“还有一个男孩。”
我蹲下来,把捏地上的小泥人,看着摆在地上紧挨着的在一起的小泥人,有男有女有胖有痩,有手持剑的战士有持法杖的魔法师,各式各样的小泥人也有不同的表情,有笑的有惊讶的有惊恐的等,栩栩如生也极为可爱,它们身上像是涂上了魔法药水,精致的外表找不到一丝裂痕,实在看不出来他们用土捏出来的已经摆在这多年的了。
进了青龙庄我就发现这里与外界有着绝大的不同,这个小村子给我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一切存在都好像是外面世界没有的平平淡淡的,不论是趴在石台上睡觉的大狗,还是在屋檐上嬉戏的野猫,还是坐在门前凝视田园的老爷爷老奶奶,在这里像是永远在傍晚十分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浪漫的霞光照射地面,天地间传着悠悠荡荡的恋歌。
雅雅的奶奶家在庄里的偏东的地方,离庄口也不远,进庄了骑车不用五分钟就到了。
在远处望,雅雅奶奶家在周围别的房子面前显得特别,那间屋子矮矮的没有二层楼,仍旧是土屋子,但却是干净利落的土屋,比刚建成还要看的安稳,完全看不出来会有坍塌的趋势。
青龙庄里现在仍是以土屋居多,十间里就有八间是土屋,尽管如此,雅雅奶奶家仍是十里挑一的特别,其一屋子几乎是最小的,其二,屋子几乎是最干净利落完整的,其三便是它散发着一种气质,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走进去仿佛进入了别的不同的时代,一个古老淳朴的时代。
雅雅的爷爷很早就去世了,这个家目前只有她奶奶住了,听她说她奶奶从生下来就一直住在这里,从没出去过,这个不大的屋子还是她爷爷娶她奶奶的时候建的,她小时候就住在奶奶家一直到上完小学,初中她就去城里读书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接她奶奶去城里住,但问过后就觉得唐突,毕竟这是别人家的私事。可雅雅却没有半点为难的样子,雅雅似乎在回忆往昔,过去的影像,她说,她奶奶一直对她说,青龙庄,以及这个屋子,就是奶奶的全世界,在这里奶奶才能真正的享受,就算爷爷走了,这里还有爷爷的影子留着,奶奶要在这里陪着爷爷。
雅雅还说,她父母也从没提过接奶奶去城里的事,好像这之间隐藏着大秘密。
进入篱笆围着的门,在不大的院子里,有三只猫。
一只是全黑的小猫,眼睛里透着一股子伶俐,这只猫似乎极具有攻击性,我刚一踏进,就受到了它的威视,看样子,只要我往前踏一步,它就会狠狠的扑上来咬我,看的心惊肉跳。
黑猫旁边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和黑白大猫躺慵懒的躺在一起,头也不抬,这年头猫也这么贪睡,出乎我的意料。
黑猫虽然看上去凶狠,但当看到雅雅的时候,态度瞬间转了180度,摇着尾巴跑到雅雅身边添着雅雅的脚,跟一只狗一样,而且是那种拍马屁的走狗。
我对这三只猫的初印象就是三只披着猫皮的狗,伪猫。听到雅雅说这三只猫是一家人后,心里默默叹息,真不愧一家猫,基因果然是相同的,对以前学到的基因对行为的决定性的科学理论的不置可否感到抱歉。
黑猫不理我了。我自然乐的心里高兴。
院子的东边有一个小屋,西边有一个中屋,正前方是一个大屋,相对来说的。
那个最小的屋子里装着雅雅小时候的玩物,自然包括她的各式小泥人,雅雅被黑猫缠着走进小屋,我也跟着进去,起初看到里面各色各样玩物自然大吃一惊,刀呀剑呀长枪呀,涂着颜料的兵器让我怀疑是否进入了一个错误的时空,但低头看到黑猫摇摆的尾巴后瞬间打消了这个思想,这是现实。
我实在不可思议雅雅这么一个看起来柔弱淑雅的女孩小时候会天天玩些刀刀枪枪的东西,而且看着站在我身侧的雅雅眼神放光的看着小屋一角,我的目光也随着看了过去,那里的小泥人吸引了我,之前的所有好奇统统消失只剩下了眼前的泥人。
雅雅抚摸泥人轻轻一缕,温柔的呵护像是在对自己的骨肉,与泥人的眼神交互像是灵魂的交流,一切显得那么灿烂庄重,而我在此,正好维持了此处的平衡,一切显得不那么寂寞,这件屋子不只是一间小小的遗迹。
“你想不想进屋看看我奶奶。”
雅雅扭头看着我,黑晶石一样的眼睛闪着亮光。
我犹豫了。雅雅问我想不想见他奶奶我不知如何作答,想是有主观意念的,我为什么想抑或为什么不想,这之间有种说不清的复杂。
“我待在这儿就好,也可以陪陪这些泥人,你去看看你奶奶吧。”我笑着说道,尽管我本身没有任何笑意。
雅雅走了,黑猫也跟着溜了出去,这只伪猫似乎一刻都不想离开雅雅。
走了也好。
一场行程在我和雅雅身上似乎已经建立起了某种联系,我现在有种强烈的感觉。
我学着雅雅和泥人四目相视,共鸣的火花就此点燃,一张古老的旧照片传输进我的脑海,轰隆隆的我隐约看到了一个男孩手里拿着一对泥人站在泪痕犹在的女孩旁边,女孩隐约有雅雅的模子,一对双马尾流淌两边,男孩灿烂的笑着,眼睛像是太阳,这景象印象深刻,挥之不去。
“喵喵~~”
猫叫声传了过来,是那只大猫醒了,一身黑色加上白斑点,一个黑眼圈一个白眼圈,肥肥的身子暗示这猫伙食很好。
大猫在院子里盯着我看,一动不动,就是盯着看,眼光透着一丝不苟的严谨。
我走过去,自然的抚摸起大猫的身体,它也温顺的躺到我的怀里,闭上了眼,很享受的样子。
对我来说,这是极少的能感触到温暖的时刻,我从来没养过宠物,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我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温和。
屋里发生了什么,屋外的我一无所知。
“吱”的一声,门开了,一位老奶奶走出来,眯着眼,脸上的皱纹清晰的映着时光的痕迹,黄土色皮肤里在老远就能闻到饱含太阳的味道。
老奶奶正迎着阳光,右手持一根枯黑的木杖,她缓缓走过门槛,黑猫从一角窜了出来,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后张望着眼看老奶奶。
雅雅搀扶着老奶奶出来的,只是雅雅那边光线较暗,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老奶奶身上的我一开始没注意到,雅雅的身影露出来后,我自然的把目光放到了雅雅的脸上,她平静的笑着,慈祥之词形容也不为错。
我仿佛被眼前的光影定格住了,我呆呆的凝视,蹲在地上抱着大猫。
意想不到的,老奶奶也和我一样,仿佛被什么吸引,凝视着我。
“小何,你回来了呀。”良久,老奶奶用她的饱含沧桑的声音有些激动的说。
我被老奶奶的话惊住了,这声问候是多么的深情多么的让人心慰,即便我不是老奶奶口中的小何,我也感动的流下了泪。
老奶奶摆开雅雅的搀扶,匆匆向我走来,对着无言的我。
“你知道吗,你走后,奶奶有多想你吗,雅雅还痛苦了好久呢。看到你现在健健康康的,奶奶也就放心了。”
虽然不清楚老奶奶在说些什么,神秘的过去究竟埋藏了什么秘密,老奶奶又为什么会把我当成她过去的孩子,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望着老奶奶深情的眼睛,感受老奶奶手的粗糙。
老奶奶左手把我拉起来,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嘴唇张张又合,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雅雅看着这一面,微笑,眼神柔和的像一条轻巧的小河。
而后老奶奶拉我坐在木板凳上说话,老奶奶说着过去的事,一条小河静静流着,这是关于小河起初在宽阔的湖的故事,是它与其他小河的故事,老奶奶说我就这条小河,阳光的小河。
我静静的听着这个温暖的故事,我好像回到了过去,不在迷雾之中,我看到了一个男孩子经常去找一个女孩子玩,他们俩每天玩着不同的东西,男孩子靠他的奇妙幻想带着女孩子无所不在的奔跑,这个小世界都被这阳光的笑声感染了。
雅雅坐在一边安静的听着,右手支撑头,头发洒在一边,正好映着阳光,浪漫的光在黑色瀑布里微波粼粼的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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