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念顾生玉强君——修缮未完待续之一
四年前，一位来自加拿大的督导老师在做完一周的教学督导后说：“想成为一名好老师，除了勤于学习钻研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回想一下你从小到大的老师。想想哪些老师是你喜欢的、让你受益的。他们是如何做的？你喜欢他们什么？还有一点，如果你记起了他们的好，记起了他们对你的帮助，请记得一定要告诉他们。因为他们不知道你对他们的这些感受，而这些会让他们做得更好或者回顾起来，他们会觉得自己这一生很值。如果你不告诉他们，或许他们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那么有价值。”
看着头发花白满脸灿烂笑容的老师用英语娓娓道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想念我那桀骜不驯、不拘小节的初中语文老师——顾老师了。
据说那个时候他刚大学毕业，因了参与了那年的那项运动，本来毕业名校的他被发落到我们当时地处郊区的那所子弟学校。他曾经提及过因为没能如愿学习音乐还是英语的，他用抽烟换来沙哑的嗓子。想必他烟抽得一定相当的多。拿着白色粉笔的时候分明能把他中指上包括指甲上烟熏的黄斑看得十分清楚。若干年后，有同学提起他都说他那时郁郁不得志。但那时我且不这么觉得。我感觉他还蛮意气风发的呢。深色的西裤配上皮鞋，白色衬衣外搭卡其色西服。走起路来带风一样。因为西服后面的叉口会在他身后闪动。而这时，他通常都已经开始在黑板上龙飞凤舞般给出他那天的灵感：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红酥手，黄藤酒......每天的早自习，他都会随意给我们写一些诗，然后娓娓道来其中的虚实、对仗……接下来的三年，我了解了关于文学的赋比兴、托物言志......高考过后，当我发现我的语文成绩是各科里最好的后，我才知道原来高考用的东西我初中学已经学了。心里不由得很感激他——顾老师。
后来的生活中也时常想起他，比如听到有朋友说他上学的时候做过油印的试卷，我也想起我上初中的时候也印过咧。那个时候我是语文科代表，顾老师每周都会自己刻一份试卷，通常是两大页。他刻第二页的时候。我就会拿着油印滚子一张一张地印第一页。所有试卷印好后，会立刻进班级考试。那个时候的成绩大都不记得了，因为并不惧怕语文考试。
可是，有一次，我造次了。事情是这样的，又是一次考试后，当试卷发下来对答案的时候，我发现顾老师有道题给我错判了。我当场举手要求他给我改分数。忘记他怎么回答的了。但我生气了，把卷子揉成一团。他走过来，要求我打开，僵持不下，我打开了，他分明生气的在卷子右上角写了个100分。可实际上我也有做错的题。于是，我盛怒了。把卷子再次团成一团从窗户口扔了出去。不知道试卷用什么样的姿势从三楼落到一楼的草丛中的。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段，就觉得自己真是年少轻狂。
难怪顾老师会在我的初中毕业留言册上写上倔强、脱去嘴角的绒毛、挺立成一株白杨……
四年前的那一天，临回家之前。徘徊几许之后，我终于拨通了顾老师的电话。那是我初中毕业十九年后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依然是沙哑的声音。我怕他觉得唐突，先解释了自己是因为听了督导老师的话，一时冲动想告诉他：他是我的学生生涯里对我影响最大的老师。很感谢他在初中教给了我那么多知识。那些知识让我高考时语文取得了比较不错的成绩。那些知识是我学生生涯里学到的最多的......听完这些，顾老师不如我料想的那样客套。他反而说自己那个时候什么也不懂，怕是耽误了云云....中间一刹那他停顿了，我也哽咽了。原来自己记忆中的意气风发会变成他记忆里的遗憾和无奈。联想到有当了老师的同学说我们初中毕业后，我们的顾老师仍然和从前那样的随性，自然不会在近似官场的体系中谋得另一种意气风发。尽管他已人到中年。
突然，他话音又起：“你猜，我现在在哪里？”“在学校吧，或者在回家的路上”聪明如从前的我自信满满。“我在医院里。”之前有听说他身体不太好，想想他从前抽那么多烟，能好吗？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念头。“你猜，我是怎么来的？”“坐车？骑自行车？”“我是被救护车送来的。我在学校晕倒了。”“啊？那你现在不要紧吧？”“现在好了，我正在医院门口要回家，你就打电话了。”
想想生活中真的会有这样的情景。同样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交错。各有各千秋。
幸运的是，第二年，我们初中同学毕业二十年聚会上，我再次见到我的顾老师。虽然，较之二十年前，他已微微发福，他在我心里的形象仍然是二十年前的样子。虽然，他现实中的状态不是我想像。但说起从前，同学们都纷纷回到那个属于我们的年代。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诗句，说不完的趣事。
只可惜，那些都真的随着时光走远。而我也永远没有机会亲口对顾老师说一声抱歉，更不要说请求他的原谅。错 错 错，莫 莫 莫。
今年新年过后，听闻顾老师已回到他的天国。享年四十八岁。恍惚间，我才想起，前一周我还想就语文教学请教他一二。这想再次作他学生的机会便也就这样没了。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30天写作训练营之第1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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