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我家西边就住就一个愣老头。高高瘦瘦的,总是低着头走路,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声音很小,从来也没听清过他说的是啥,偶尔也会冷笑两声,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发泄。
听大人说,他以前当过炮兵,有说是被别人打傻 的,有说是被放炮时吓傻的。一说到他,父母总说太可惜了,一表人才的。
他住的土房子听说是村里出钱帮他盖的,长宽高都是两米。他的所有资产都在里面,包括做饭的土灶,而且这个土灶还没有烟囱,到处都被烟熏得乌黑,屋里常年都是昏暗的。电灯和蜡烛也没有,其实这于他倒无所谓,除了捡回来的瓶瓶罐罐和旧衣服,别的也啥要清点的。
房前有一块空块,几乎就是我们的游戏场地。玩弹珠,跳皮筋,打纸牌,都会去那,他好像也挺欢迎我们去玩。再前面是一块不小的菜地,有他的房子四五倍大。我记忆里似乎只见过他种白菜,别的可能也种过,只是我不记得了。
他还有个哥哥,就住在我家东边。他哥有两个儿子,老大住得远一些,老二就和老人一起住。政府每年给他的补助,都是他二侄子去帮他领,所以他经常会过去拿些米和盐。我没用“之类的”这个词,是因为他确实也就拿这两样。
他的三餐几乎都是白米粥,菜叶用铁片切碎,(也只能叫做铁片,因为连手柄都没有)拌上点盐,就这些。有时也会把菜叶和盐加到米粥里,这就算是调剂了。我从没见他吃过油。
我们有时也会把钓到的小鱼送给他,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们把已经死掉的鱼放到他唯一的水桶里,我们的意思或许是想让这些鱼叶落归根。因为他吃的水,就是从我们钓鱼的河里拎来的。最后这些鱼的下落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确实没见他做过。
我家后边还住着一个光棍老头,也是一间土房子,后来因为失了火,房主就不知去哪儿了,只剩下几道残壁突兀地立在那里。
大概十岁的时候 ,记得有一次,父母都没在家。我拿着一把锤子爬到土墙上,一点点地往下敲土。搞破坏似乎是小孩的天性,反正我小时候是这样,现在我儿子也是。
正敲得不亦乐乎,抬头看见愣老头走过来,他也看到我了。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就砸过来,我命大,没打中。吓得我赶紧从墙上跳下来,锤子也不要了,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他又捡了根树枝,在后面追我。
有邻居看见了,却都不敢上来劝。后来是把他哥哥叫出来 ,才算把他劝服住。问他要追我干什么,他很生气地说我在挖社会主义墙角。
这个罪名着实把我唬住了一段时间,但报复的事也没少干,比如爬到我家平房上面,朝着放在空地上的水桶里撒尿,或是往水桶里扔土块。反正就是和水桶扛上了,因为别的出格的事也不敢做。
在外面工作以后 ,有一次过年回家,我爸说旁边的愣老头死了。很惊讶,吃得那么清淡,每天不停脚地到处溜边,我觉得他能活到一百岁。我爸说他是被烟熏死的,原来是做完饭的火没有完全拍灭。他的房门是用芦苇自己编的,撒风。不知是谁出于好心,给了他一块塑料布,让他蒙在门帘上,这样冬天可以暖和些。万万没想到,这却让他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