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春雨的呢喃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是我一笔一画刻在心上的送别诗，送别那位如春雨般护着我、滋润我的老人家。姥姥的爱，似那春雨款款而来。

　　我自小喜欢姥姥，总往那个美丽的蓝色港湾跑。她的旧屋前有一块空地，四边靠墙栽着几种蔬菜，有红椒、青椒、黄甜椒，有豌豆、香菜、小白菜。每天起床最高兴的事，就是提着有我一半高的水桶去浇菜。姥姥总是担心地走在我身边，一会儿提提水桶一会儿拉拉我，怕我摔着，嘴里还笑骂着：“给我提还不乐意奥，小气鬼！”我转头朝她做个鬼脸，跌跌撞撞地把水桶放在菜盆边。

　　姥姥教我怎么浇菜，她特意蹲着凑在我耳边说，好像春雨的呢喃低语，惹得我的心脏如羽毛搔挠一般痒。幼时怕痒，我边“咯咯咯” 笑着边听姥姥教我，她还总伸手拍我，说我不专心。我委屈极了，堵气蹲在一边不听了。姥姥脾气好，半抱着向我讲乡下那汪池水怎么清，月光怎么净，我好生向往，她便约定要带我去。

　　那年，她已经六十有一，我才七八岁，两个年龄相差甚远的人在那片蔚蓝色的天空下种菜、浇菜、玩游戏，还经常拉勾做“骗人是小狗”的约定。再怎么荒唐，这春雨还是为我这颗菜苗浇上足够的雨水，在风雨琳琅中庇护我成长。她款款而来，留下甘露，留下细水长流的爱。姥姥的爱，似那春雨润物无声。

　　八九岁那年盛夏颇热，我是极怕热的，在向阳的不床上总是整夜睡不好。我和姥姥同床依偎着入眠，她经常目睹我睡梦中不安稳地扭动，汗水几乎流遍整个枕头。姥姥心疼她的外孙女睡不好，偷偷用她挠痒的棍儿为我挠痒，另一手则拿着大蒲扇为我扇风，手酸了，她就干脆坐起来帮我驱热。我在焦躁的梦乡中逐渐平静下来，梦里竟以为是春季雨到来。

　　春雨未至，夏季毒辣的高温天气却是不断。我看着桌上的菜心罐头和咸萝卜干发愁，思绪已经飘向巷口的白糖流心馒头了。姥姥看穿我的小心思，催我快些吃饭。我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咽下两根筷子间变形的菜心。

　　我终于吃到念念不忘的流心馒头。里面的流心又甜又香，好像春天不败的花蜜，甜得我脏怦怦跳。为何我总是念着春天？我舔舐着嘴角的香甜，抬头看向还在对我微笑的老人家。或许是您的缘故。“姥姥，春天什么时候来啊？我盼着春雨呢。”她低头看我，像是低声呢喃，“会来的，不会让我外孙女等急的。”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忘记春雨也需要休息。她润物无声的爱，也需要休息。

      姥姥的爱，似那春雨余音缭绕。春天来了，春雨到了，她没有迎来万物复苏的春天。她永远埋藏在这个春天里。我走出哀悼会，去聆听春雨的声音。雨幕中回响着她的句句话语，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关爱之语，却让我记了这么多年。

        我留不住那年的春雨，却永远留住了春雨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