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束的童年,贫瘠的生活,让一群孩子在太阳底下摔跤、在月亮地里玩耍、摘几个杏子、偷两个香瓜。可是比香瓜更诱人的莫过于小儿书,一书在手,天下拥有,可以让我忘了太阳丢了月亮。谁要是有本小儿书,那可是最牛B的炫耀,身边会群蚁排衙。还曾深深的记得:一个有生意头脑的书主人居然公开竞价出租,租金由开始的五张纸看一回被竞拍到三十张纸看一回的新高度,而最终中标的就是脖子伸的老长的我……
在那时候的孩子的市场经济中,我真的做到了“从不妄弃一张纸”的地步,甚至于偷偷的把小叔糊在墙上的报纸小心翼翼的撕下来裁成纸张大小收藏起来,因为这些纸可以给我带来快乐,可以换水喝、可以换得咬一口冰棒、可以换得玩一会玩具、更开心的是可以换那让我馋的发狂的小儿书……
那一段丢失了的书香我馋书是有原因的——
是爸爸亲手开启了我的课外阅读。童年的冬季寒冷而漫长,一家人早早的吃了饭都坐进了被窝里,如豆的油灯下,是爸爸抱着那厚厚的大部头,抑扬顿挫的读给他的孩子听,也就是在还不识字的情况下,我就听完了《呼延庆打擂》、《岳飞传》《呼杨合兵》、《临潼斗宝》、《三侠五义》……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在我那小小的脑袋里翻腾驰骋,让我对长大无比的渴望,渴望自己能抱着那厚厚的书本尽情的在其间纵横。那时候最渴望的就是晚上的听书会,最担心的就是爸爸心情不高兴的蒙头大睡。
慢慢的我也上了学,对书本之外的书本总是充满好奇和渴望。我也和大部分孩子一样,看不懂那全文字的天书,喜欢那带画的小儿书,看着图画对着文字连蒙带猜也就知道了八八九九。也曾因此闹出过很多笑话:把秦琼卖马当秦京买马,把《血疑》中的大岛幸子念作大鸟辛子……面对别人的哄堂大笑我浑然不觉,只要有画书看你就是笑死也和我无关,我的世界里只想拥有看不完的小儿书,不仅让我可以读个够还可以让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个够。
还记得上二年级的时候,我就偷偷的把爸爸的《白发魔女传》藏到书包里背到学校进行炫耀,可是糟糕的是被许老师逮了个正着,他大手一伸,空中取物就把我的书攥到了他的手里,二话没说就快速的离开了教室,留下晕头转向的我独自发呆……
放学了,我却不敢回家,害怕爸爸追问《白发魔女传》的下落,更害怕他暴怒后圆睁的大眼和高举的巴掌。于是我在校园里徘徊却又不敢进办公室。夕阳欲颓百鸟归巢,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却见许老师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魔女”,我站在旁边低着头,好一会他猛然抬头却吓着了吓着他的我了,我好言央求,他拒绝归还,我哭泣回家。想来很有意思:爸爸审了哥哥审了姐姐就是没审我和弟弟,也许在他看来,大字认不得一筐头的我肯定不会拿大部书的,当然我也没有勇气去陈述事实,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件事给我的教训是,读课外书一定要远离教师,否则就有可能被打劫。于是我学会了躲着老师看课外书。
那一段丢失了的书香是爸爸开启了我的课外阅读,也是爸爸亲自对我的可谓阅读进行“围追堵截”。随着识字量的增多,我喜欢看的不仅仅是图文并茂的小儿书,一些大部书也走进了我的世界,只要是课本之外的书籍都有一种无穷的魔力,让我发痴发呆想方设法要搞过来看看。五年级的时候爸爸就发现了我的“功夫”都用在了课外书上,成绩只是中等偏上,于是他学会了反查我的书包,我的被窝,发现“闲书”由开始的没收到后来的粉身碎骨,我的内心真的怕了,但是我又不能没有课外书看,于是我学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斗智斗勇。
五年级的时候,我开始闹腾着不和住一间屋了,我自愿到牛屋睡草铺。那时候刚刚用上电,好几个庄一个变压器,电压低的只能见到灯泡的钨丝发红,每天晚饭后,我就把灯泡拉下来放到桌子上,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的在做作业,等到爸爸视察监督放心离开后,我就迫不及待的把藏好的课外书拿出来享受。随着夜的深入,电压越来越高,灯泡越来越亮,老爸就会后上一嗓子“还不睡吗”,于是只得恋恋不舍的收起藏好钻进被窝回味无穷。
白天上课躲着老师看书速度太慢,晚上躲着爸妈看得正尽兴的时候会被老爸吼睡,借人家的书人家还追着要,怎么办?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每天晚上在爸爸吼我之前我就睡倒,偷偷的把灯泡也拉进被窝,这样蒙着头在被窝里想看多久看多久,那个舒服劲儿甭提有多酸爽了!
那一段丢失了的书香后来,学校王老师家属开了个小书店,书籍对外出租,一毛钱一天,于是我就成了哪里的常客。又一次我租了一本《安徒生童话》,回家后故技重施在被窝里偷看的时候,老爸赶了过来要“出牛铺(把牛粪甩出去)”,让我开灯,没办法我把灯泡从被窝里拿了出来,爸爸惊奇而狐疑的问我这是干什么呢?我灵机一动说:“嫌冷,用灯泡暖被窝呢!”总算逃过了一劫。
爸爸忙活着,我在被窝里装睡不敢动,可装着装着真的睡着了,当再次猛然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找我的《安徒生童话》,我在被窝里脚头旁找到了它,那一刻我傻眼了,睡觉不老实的我把书本给蹬坏了:书皮褶皱的想老太太的脸,里面还有一页孤零零的躺在一边。那一夜我先是忙不迭的想方设法的摊平捋顺修补,再是瞪着书本无计可施的发呆,也许是平生第一次面对那图文并茂的书本失去了阅读的欲望,我不知道我后来是怎样睡去的。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的拿着这本没有看完的书磨磨蹭蹭的走进了小店,以往对书如饥似渴,而此刻它就像一只烫手的山芋,我急于把它交还掉,内心无数次的祈求祷告,愿店老板能接纳它原谅我。但是事与愿违,老板娘看了看书本皱着眉头说:“对不起,这本书你买下吧!”我知道定价是2.80元,我已经看了无数遍。
两块八毛钱,一本安徒生童话,自此我几个月都没有再去书店,也没有了看书的兴趣,因为我要攒钱还账。也就是以这种方式,我拥有了这辈子我亲手买下的第一本书。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就连对我最好的姐姐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那一段丢失了的书香人就是奇怪的动物,好了伤疤就会忘了疼,我低估了书的魔力。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有好看的书我还会求爹爹告奶奶的把它搞到手挣时间抢速度把它干掉。老爸学会了翻查我的书包,我就把书别在衣服里面的腰带上,现在想来学生将我有军人气质走的正坐的直也许就得益于那个时候的不露馅。夏天衣服单薄不能藏书的时候,我就把书本藏在屋前的麦秸垛里,不仅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拿回来偷着看,而且放弃骑自行车上下学,来回走着的时候方便路上看书。我曾经在强光直射下看到班门口才舍得抬头看看班里头晕眼花模糊一片;我曾经用一天一夜的时间看完了《倚天屠龙记》上下册;我曾经在回家路旁的浅滩里看得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又腹内空空急匆匆的返回学校上课……如今最令我想不明白的就是,我如此这般的虐待我的眼睛,可是我的眼睛却一点都不近视视力表最后一行都能看清,而现在的孩子,书没看多少眼睛度数倒是不小……
后来,我幸运的上了蒙城师范,不说父母为我准备学费的艰辛;不说大哥送我上学的一路风尘;不说蒙师宽阔的操场、雅致的环境,单是那硕大的图书馆宽阔的阅览室就让我激动的有点颤抖。
从家到蒙城师范,需要走过十几里的土路后再坐一百多里地的汽车才能到,往返车费需要近二十块钱,由于家庭经济的拮据,我轻易不回家。无聊的周日也成就了我旷世独立的孤独和诗意。
星期天,没有钱看录像电影谈恋爱,没有钱遛街购物下馆子。于是在别人来来去去的匆忙中,我于慵懒之中起床洗漱,简单的填饱肚皮,拿起那个泛黄的军用书包,装上两本心爱的小说,任由思绪使然,走向郊田之外,那一份自由与惬意、坦荡与舒展被一个人的随遇而安渲染的淋漓尽致。
春日,择一处田间地头,与无名的野花小草之中,任由风儿慵懒的吹拂,打开盛满阳光的书本,徜徉其中。困了就书搭脸上,任由自己睡去,专等鸟儿将我唤醒。夏日,觅一片茂密树林,或凭或立,深吸一口葱绿色的阳光味道,听蝉声嘶鸣、看绿叶婆娑,读路遥的世界,唱先秦的骊歌。秋日,当层林尽染,一片金黄,天也高阔,地也苍茫。落叶静美,北雁南翔,看晴空一鹤,问谁主沉浮。目送晚鸦归巢,迎来玉兔清辉。冬日,独揽风月,再上江桥,看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洁白一片,想驿外断桥边的深红一抹,红妆素裹的娇艳,雪重折枝的遐想,和张岱湖心亭看雪,与苏武胡天牧羊。揽书入怀,思绪激荡。
就这样,在春花夏荷、秋月冬雪的四季流转中,也看了几本书,但伴着生活的柴米油盐和头上白发的增多,大都遗忘在饭桌上遗失在匆忙的脚步里了。
那一段丢失了的书香而今,我不为图书犯愁了,却丢掉了读书的习惯。变得越来越市井和庸俗,守着浅薄故作高深,拿着无知装饰门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把自己弄丢了,而且再也找不到了。只能守着那一段一去不复返的青葱时光,炫耀着窃读的乐趣而让自己深度的迷失……
谨以此祭奠我那一段被遗忘的书香。
那一段丢失了的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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