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隐隐约约,飘忽不定,似隐藏在云端雾林,隔着遥远的距离;有时又倏忽而至,响在耳畔,让人猝不及防。王建民觉得自己正陷在梦境与现实之间的混沌中,像一只被扔进深水的狗,本能地挣扎,在一片虚无里手脚并用,拼命扑腾。他想游出水面,双腿却被水底藤蔓缠绕着,动弹不得。就在他精疲力竭、奄奄一息之际,突然,一束光亮快如闪电,劈开头顶浓如重墨的黑暗,从天而降,世界瞬间静默无声,那狗沉睡在那道光里,圣洁如初生的婴儿。
王建民睁开眼睛,夏天的阳光正从窗帘缝隙钻进来落在他和女儿的头上,手机铃声正响得激烈,吵醒了整个早上,是老婆小兰的来电,提醒他的事项是昨天临走前她反复叮嘱过的:孩子晨起要穿的园服、鞋袜,新买的洗漱用品,冰箱里准备好的早餐,还有昨天的小手工……所有的细节交代完后又再突出重点:早餐需要放微波炉里再重温一下。王建民“嗯啊好”地答应着,待老婆终于仍不放心地挂了电话,他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爬起来。此时时间是早上七点,到女儿幼儿园上课时间还有一小时三十分钟,除去路上十分钟,时间非常充裕。
在叫醒女儿这第一个环节上王建民就用上了他的最后绝招——打,虽然他并不想用这一招——至少不想这么早就用,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并没有去想“女儿为什么起不来?是不是昨晚睡得太晚了?”这样的问题。女儿的哭声听上去非常凄惨,用撕心裂肺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王建民觉得很不可思议,惊叹于女儿那么瘦小的身体竟能发出如此可怕的声音,整栋楼都被吵醒了。王建民确信自己并没有用力真打,他看着女儿因哭泣而扭曲的脸,觉得女儿对他那装模作样拍打的反应太过夸张,明显与事实不符。所以,他并不感到心疼和愧疚,他把那激烈的哭叫看成是一种反抗和示威。但他并不打算让步,王建民指着女儿面前的衣物大声命令她自己穿上,然后转身出去,到隔壁洗漱去了。
王建民在洗漱时注意到隔壁的哭声停了下来,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来,心说小狐狸终究是斗不过我老猎人!可当他趿着拖鞋回卧室时,那哭声又响了起来,只是没有先前的伤心委屈,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姿态,表明她没妥协和不原谅的态度。她的衣服仍原封未动地叠放在面前,王建民不确定她是否会自己穿衣,因为穿衣、洗漱、吃饭这些事情都是老婆小兰在弄,今天老婆不在,王建民不得不勉为其难。领教了先前女儿的倔强,王建民决定改变策略,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于是赔上笑脸,过去乖乖、宝贝儿地一阵哄,女儿却并不买账,只是坐着不动。王建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衣服鞋袜给她套上。洗完脸,女儿似乎清醒了些,开始要妈妈,拒绝刷牙、漱口,甚至将水杯打翻在地,王建民忍不住又发火打了女儿的屁股,这一次才是真打。女儿又哭起来,这次却只是无声的抽泣,怯怯地望着王建民,就像望着一位陌生的坏叔叔,王建民慌了,又想故技重施,心肝宝贝地去哄,女儿却只是哭着躲。王建民望着软硬不吃的女儿,没了主意。只得去厨房弄早餐,却不小心把手烫了,手背红了一大片,虽没起水疱,却是钻心的疼,用冷水冲泡了好一会还是痛。王建民只得忍着痛去哄女儿吃饭,可女儿非但不领情,还在挣扎时抓到了他刚刚烫伤的手。王建民痛得龇牙咧嘴,一把摔了碗碟,冲着女儿吼起来,小姑娘受了惊吓又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王建民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地上散落的食物和碗碟碎片,几近崩溃。这会儿他想起每天忙忙碌碌的妻子小兰来,她是怎么办到的?让这个家每一天都安静祥和、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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