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桥已死》

                《铁桥已死》

      写完《桥》的那篇文章​，我就开始变得惶恐不安了。一是：经《大美西部观察》推送，这篇文章上了《今日头条》“咸阳十大热议”。正如我写《桥》的那段文首话：”一段尘封多年的记忆又被一座即将失去的铁桥勾起。记忆里的往事如同被河水冲刷在外的桥基一样裸露清晰”。其文后评论如潮，众人纷纷回忆讲述自己与这座咸阳渭河铁桥的故事，大家也极力建议国家保护这座具有历史意义的渭河铁桥。桥的存留就这么让我变得惶恐不安了！二是：无论这座让咸阳人民情感牵挂的渭河铁桥，是拆是留我都要再写一篇后续的文章。给关爱这座铁桥命运的咸阳人一个交代，也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这又让我变得牵挂不安，我总想忙完自己的事赶紧去渭河边看看，这座让我惶恐不安又日夜牵挂的渭河铁桥。

      昨日天气晴好，我便单人骑车前往渭河​。先去桥北，见几个工人正在河北桥头忙着电气焊切割。施工现场比较凌乱，非施工人员进入还是不太安全。靠近桥头施工现场，未曾说话我先给工人发烟，发完烟点上火，工人才从目光警惕变成一团友善。我简单说明了来意，就与其中一人聊了起来。

他说:这几天，天天都有很多人过来拍照留念。

我问：这桥当真要拆。

他答：我们现在就在做拆桥的前期工作。

我问：这么大的铁桥是用分割吊装拆除吗？

他答：整体向北拖移，分段切割。

我问：这么重的一座铁桥，怎么能整体移动呢？

他答：我们都是干活的工人，具体怎么拆除我们也不知道，这你得去问工程部的技术人员。

我问：拆迁的工期大概多长时间？

他答：我们也不知道，估计得二三个月。

我说：我想上桥去南岸看看。

      他再三告诫我桥上危险，行走时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口头做了保证，才从简易铁梯爬上桥面。拆了铁轨及附属件的铁桥，一根根浸过油的枕木都独立裸露在外，每根枕木之间的空隙都是十几公分宽。站在桥上，通过根根裸露的枕木间隙可以俯视到桥下。向前走了不远就可以看见脚下，渭河堤岸与水的分界线。此处桥上正好有二个工人换班休息，我依然是先发烟再聊天。工人见我给他们发烟点火，就很友善的与我闲聊胡谝起来。

我问：老乡是哪里人？

他答：河南洛阳的。

我问：来这里几天了？

他答：没几天时间。

我问：你二个站在桥中间干什么活？

他答：你把头从割开的那个方孔伸出去向外看。

我伸出头看见一个工人系着保险带，蹲在桥墩与铁桥的夹缝里，用气焊切割桥与桥墩的连接点。

我回过身，他继续说：我几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切割桥墩与铁桥之间的连接点。

我问：铁桥是不是现场分段切割拆除？

他答：把整个铁桥加固链接在一起，向北拖移到桥头的平地上，再切割拆除。

我问：铁桥整体拖移细节你知道不？

他答：这只有工程部的技术人员知道，我们只是按工队的安排干活。

      告别工人道声谢，我继续往南踩着枕木向渭河河道的铁桥中心走去。前天才下过大雨，渭河正是泄洪期，汹涌澎湃的渭水咆哮着撞击着脚下铁桥的桥墩，撞上桥墩的渭水又翻起一个浑浊污黄的巨大浪花，接着又向下游冲去。如此永无休止的汹涌渭水撞击着桥墩，掀起了巨浪又向下游冲去。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脚下的桥在抖，我的脚也随之一抖。我的心开始慌乱了，腿也打颤了，人随之一紧，脚步就有点凌乱了。几次想停下脚步拍几张脚下渭水澎湃汹涌的照片，手却总是发抖，生怕手拿不稳把手机掉到渭河里。此刻正是晴空直日阳光照射，裸露浸油的枕木又向外渗油，自己生怕一滑跌倒。其实自己明知那十几公分宽的枕木间隙，都掉不下去一只脚，自己只是心里恐惧。这就如同一个人走在桥上，桥边的护栏你从不用手扶，你会心里坦然从桥上走过。假如那桥没有了护栏，你还能坦然从容的路过吗？桥上的护栏看似无用，但却起到了心里保护屏障。

      房是越盖越结实，桥是越拆越稀松。我提腿迈脚小心谨慎的继续向南前行，生怕自己的灵魂从桥的缝隙跌落到河里。到了桥南陆地，我才感觉脚踏到了实处，心也平静了，灵魂也落地了，一切归于自然。掏出手机拍照一番，冷静一下，一个现实的问题又摆在我的面前。是提心吊胆腿肚子打颤从桥上原路返回呢？还是徒步从渭城桥绕行一大圈，到铁桥北去骑我的摩托车呢？一番寻思还是决定从桥上原路返回。

      回程时我先平稳了一下心情、调整好了步幅与频率，步伐均匀的每步都踏在枕木实处。不再刻意从脚下枕木间隙看那汹涌澎湃的渭水，大胆坚定的迈步向前。即是真的跌倒了，人也不会从枕木间隙掉到河里，人多是胆怯心虚自己吓自己。这就如我儿时一个人走夜路，总想着身后有人跟自己，三步一回头的看身后，结果啥也没有，耽误了时间还自己吓自己。

      回程的速度比来时快了很多，走到桥的中间，发现一个工人站在高高的铁桥护板上用气焊切割，气焊的火花落在了枕木的油渍上着火。那工人从高处下来不便，我就主动帮他灭了火，然后从容淡定的向桥北走去！

      人死了！要不就是火葬，要不就是埋了。

      桥死了！要不就是肢解熔炼，要不就是炸毁重建。

      人死了！可以投胎重生那是标准的胡说。

      桥死了！我却坚定的认为他还活着！因为铁桥可以回炉熔炼凤凰涅槃。

      人死了！留下一段故事，留下一段悲歌。

      桥死了！留下了很多人的故事，很多人为他唱赞歌。

      伟人死了！也没有了灵魂，留下来的只是气节和精神。

      铁桥死了！留下的是曾经钢铁般坚挺、虎踞龙盘渭河两岸，即是来世也要回炉熔炼凤凰涅槃。

      渭河铁桥拆与不拆​，或许也不会影响大家的生活质量 ，但却在每个老咸阳人心中有一段故事、有一个念想。

        我深知铁桥已死！我反而变得镇定从容了，心里没有了恐慌，眼里没有了悲伤。

      离别时! 我从铁道路基的渣石堆里挖出了一颗道钉。

        铁桥已死！我却与这百年道钉活在了当下。

        这颗道钉正如我的人格精神:锲而不舍、宁折不弯。

                2020年5月13​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