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日常 来自过去的男人
我把手中的平板锅放下准备新一次的菜品试吃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案板上的玉米面粉，收拾完只能容下两个人同时操作的厨房后走出来爬上复式床铺，把靠近床铺的高墙上杂乱摆放的原版书放好，然后叠好床铺使它变成完全不像床铺的一个整齐平坦与店内颜色摆放完全融合的另一番开放式的平台，从同样与店内融入一体的阶梯走10个台阶便可以坐在上面一览店内的全景，床铺正下靠东是一个半封闭的厨房，另一半则用玻璃和格子木窗隔离开来，厨房外面是呈不规则的U字型大厅，从东到西围着厨房有八个木凳子，靠着墙面依次又摆放了六个小方桌，平均每个方桌可以坐两到三个人。在靠近店入口的最西边是一个早已过时的液晶显示屏幕，屏幕下面是一个半开放的小隔间，隔间并没有门只有半下垂的竹帘隔着，因为店面设计的硬伤，这西边的隔间整体呈三角形，透过半空的竹帘也只能窥探到隔间里的三分之一的模样，还有三分之二的空间只能拨开竹帘走进去一探究竟，从门口下去需要经过一些环绕的台阶，附近都是密密麻麻的住宅区，好在这店刚好选在了平时人少往来的转角，有种生不逢时和被遗忘的感觉，同时又释放出一种特立独行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除了店内的一些细节和独特的摆放，简单极致的颜色和空间的搭配还有那道唯一而显得鹤立鸡群的白色正店门以外，乍一看去着实看着既普通又寒酸，外面其他的部分和周围的集体住宅区也没什么两样。店门外台阶方圆5米外的地方，平时我也懒得打扫，只要保证没有什么脏东西在外面就行。干净和整齐是我最所有事物的最大要求，我不喜欢的繁杂的事情，就好像锅铲同样也可用来盛饭一样，有些东西，有些动作能简则简，不能减的绝对不减。我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而且很有自信，除了那些最基本的装饰外，当然最核心的东西依然是食物和logo本身了，我深知人们的想法和设计的精髓虽然我从来就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学习，但是我想即便只是抱着对喜欢的事物表示兴趣和关注不也是开心的一件事吗？即便一个人没钱没有受到过专业的训练但也并非说明他就不能做出改变，至少可以稍稍调整一下方向，人生不就是如此的充满戏剧性的吗？那就不妨好好演好自己的角色咯。
今天下午的阳光也如往常一样斜打在隔间窗台放置的榕树盆景上，店门口地面上的那片黄色光区域出现了一个黑影缓缓地靠近，我意识到即将迎来又一个特别的客人。
“欢迎来到餐厅的日常！”
我站在厨房里看着他坐在靠窗的地方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看上去上了一定年纪而且非常疲累似乎刚长途跋涉过一般。
“需要喝点什么吗？”店员回头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刚好5点，离下班还有十分钟。
“我不想吃饭”他答道，却似乎没听清楚店员的问题。我示意店员拿菜单给他。
他看着菜单又是好一会儿然后问店员。
“你们这里真有可以唤起记忆的食物吗？记忆包，据说可以让人想起过去最珍贵的记忆。”我感到有些好奇，
“您说有别的店在为我们做广告？在哪里？”他指了指西边的方向说。
“大概走个一个小时左右，有个海滩，海边的一个叫语相馆的地方。”
我心想竟然这么巧有人模仿我的创意但仔细一想那边全是一片山脉很少有店面开在那样的地方而且我从来没有卖什么记忆包之类的东西。正当我准备详细问他时他竟然当众趴着呼噜睡着了。待店员和顾客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已然过了两个小时。我不得不再次叫醒他，他问了一下时间，我说七点半了。他突然跑到店门边看了一下天和夜空全然无视我的存在。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要吃记忆包！”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你说的记忆包，只有普通的包子”
他看着普通的包子有些不顺眼似的，刚吃第一口就说味道还是挺特别的可还是差了点，然后开始了他的滔滔不绝的点评。我心想这人可真够无礼的，这时他大笑起来。
“我只是为了寻找记忆中的味道而来但是我来这里后才发现原来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那你想象中的是哪样呢？”
在他的要求下我递给他一支笔和一张纸，然后他把那张画完的纸交给了我说他要继续去寻找记忆包，然后就离开了.
我把那画拿在手上看了很久差点出现了幻觉，犹如山水画一般黑白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副似山不是山似水又不是水的东西，中间有个豁口，旁边俨然立着一间木屋，那木屋外面挂着一个牌子，也就仅仅是这块牌子是清楚的，上面写着记忆包子。木屋坐落在豁口的水岸边，从木屋的正门出来像是形成了行人脚留下的小路，上面又挑着担子的农夫小小地隐约可见，然后落笔则是那山腰间半日落的景象。我决定将这画以最原始的状态然后挂在了店里的墙上，署名为“要记忆包的人”，恰巧它和店内朴素的设计显得也十分契合，这时我想起了那个人指的方向，于是好奇地准备叫店里打手的服务员第二天以通勤的名义去那边做个实地调查，结果第二天那个奇怪的送我画的人又出现在了店里。他显得有些疲惫和疑惑但似乎又一副什么也不好开口的表情，他说刚才在西边遇到了我的店员觉得很奇怪于是绕东边的小镇又跑了回来，我说刚好可能经过那里，他一语戳穿了我的谎言说那她可能要失望了。我有些不服气地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否认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又问我时间是几点，我说下午三点，他说大概再过一会儿记忆包就要开始便宜促销了他得赶在那个时间之前跑到西边的店里去。他看着墙上自己的画并指着说他接下来要去那里 ，我说那个东西有那么大的魔力让你去一次还不够？他问回我不够是什么意思，我顿时觉得和他的距离无法用正常语言来形容。
“我说那个包子有那么好吃吗？”
“是”他毫不犹豫地肯定地回答了我并且脸上露出一副也不想和我继续聊下去的表情，他把话题转向了这个店说，“这是一家很特别的店和他以前开的店一样即便在人烟稀少的边缘地带也总有人看上并且爱上这里。”
“我自己失去的也挺多包括工作还有感情才换来这家店的出现，谈不上特别也仅仅是对于自己来说是特别的”
他看着我一副认真的表情态度似乎又发生了转变然后安慰我说。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你所失去的很快又会回来的。” 听他这么说我把目光转向了那幅新画仿佛又出现了幻觉一样，这时有个顾客叫了我很久买单我才反应过来。我此刻眼泪不自觉地便流了下来。
“再也回不来了”
那人似乎看我在柜台处擦眼的动作便已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一样，他又说了很奇怪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安慰我。
“这个时候许个愿吧或许梦想就能成真”
我哭笑不得，这年头哪还有人相信这等傻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人便和我说了自己途中亲身遇到过的一些奇人奇事让我顿时仿佛觉得这个世界和我想象的仍然有很大的差距。他说自己也是因为一个承诺才会不断地寻找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他承诺了对方每天下午五点要准时到西边的木屋尝一口记忆包子直到那个味道永远留在灵魂最深处为止。
“就因为一个包子？”我说
他淡然一笑而后说道。
“践行承诺才能永远留住那个味道”
在我思考他所说的承诺的含义的时候店里有两位顾客间突然发生了一些口角，一个法国顾客和一个本地顾客因为一些关于饮食文化内容发生了争辩最终引发肢体冲突。在解释本地菜和法国菜的各自特点上虽让我费了不少功夫，但终让这场风波平息，他后来又用一种类似不信任的语气问我。
“你觉得你已经成功地解决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了吗？”
“大家各让一步总算顺利了吧，结果有目共睹”我说。
“他们如果再遇到一定还会再吵起来”他肯定地回答转而变成他特有的冷淡语气。“不过这终究发生在你的店子里最终也是你的问题。”
“你很奇怪，一直在和我拐弯抹角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 我有些不高兴了。
他说一开始就说了并指着那墙上的画，这时整个店内突然变的异常安静，大家都在关注屏幕上方的新闻说中国某某伟大的主席遇刺...好吧看来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来我这里的客人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对于一向不关心政治的我来说这或许算不上什么新闻，因为我只关心那个包子。他正看着入迷说。
“一个时代就这么结束了似乎也意味着转折要来临了吧” 我不明白他嘴里轻声咕哝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完走到画前，拿着随身带着的一支红色的笔把那个白色圆圈涂成了红色，然后又说道“这样就行了，我也该继续践行我的承诺了。”
正当我转身叫他付酒钱的时候他急忙说了句我要迟到了，然后把钱放到桌子上后就迅速离开了。
之后没过多久店员从西边打听消息回来，我问她可有收获，她说一路上并没见着那位顾客说的店子，我说有没有碰见那个要记忆包子的顾客，店员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这一点，我想她可能错过了什么，而自从那天以后那个男人便再也没有出现。
很快我的店子被当地所熟知，它受到了追捧并且还意外获得了全球百佳个性餐厅的荣誉。那天店外聚集了一些媒体并在我还未开店的时候就进行了采访，采访过程大概经历了整整一天从对我家庭背景的盘问开店的心路历程等等，我除了要用各类语言应对不同国家采访的媒体外还得亲自为他们准备特色的菜品，他们说是全球同步直播，我拿出了一些基本的菜式比如：记忆奶酪焗玉米片，记忆蛋包饭，记忆辣椒茄子还有记忆冰梅酒。我一边讲解这些菜品的来源一边说明店内的简单朴素纯素色调对称搭配的概念的形成原因，我说这得得益于我年轻时代在以色彩著名的U家服装店工作的经历，因为对我而言那种风格正好契合了自己所想要呈现给世人的样子，那就是色彩。我看着镜头似乎完全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我表达了自己对于色彩的痴迷以及对于开发出一种简单环保而且便宜好吃的料理而感到自豪。因为我创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家誓言且做到零浪费和零污染的餐饮店，要知道这在行业内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我却让这种环保概念运用到餐饮上且成为了现实。 我说这还要得益于一种强大的情怀和信仰的支撑并用技术手段和不同的价格和不同的食量以及相应的惩罚奖励机制严格搭配管理执行才造就了这样一个负责且创新的店子，在谈到对于员工待遇的问题上更是表达出了强烈的自豪感，一开始我就是朝着颠覆性的方向而去，我把他们视为真正的家人！因为我始终坚信信仰才是所有人做事的最大的前提所以在如今这样的时代我们餐厅的成功也是基于信仰普遍缺失的这么一个大环境，所以它成功了......”
直播完成之后媒体人员和摄影师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只有导演留在了最后，我看到他对这里抱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欢之情，他临走前说让我期待这部记录片的诞生并问了我最后的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也导致后来一直困扰着我直到第七位顾客的到来。
那个问题的原话是：你的餐厅能一直存在下去吗？
第一天 家人
导演走后的第一天来了许多的客人大部分都来自周边,我可以轻易地看出哪些来自外地哪些来自本地,从他们的行为举止中可以辨别其受教育的程度，店内突然变的熙熙攘攘，排队等着就餐的人延伸至了本地社区中心的广场。他们看遍了店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餐具，以及店内特别的设计，有人说这很了不起极具文艺和时尚的气息，也有人不乏贬低不过如此，大多看了看再加上人多的原因早早便离了场，为了不打扰就餐的顾客，我故意在当天还剩下一些原材料的时候抬高了好几倍的价格，这逼走了不少顾客。到了下午的时候就显得和平常一样了，当我看见电视里有新闻说某某婴儿被狠心的家人抛弃至死的时候正巧看见一家人带着婴儿车来到了店里。
“欢迎来到餐厅的日常”
我用不那么自然的意大利语向他们打招呼。那婴儿车里含着奶嘴的小孩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竟然大哭起来，丈夫一进门便看到了那副挂在墙上的画。他问为什么那画中唯独那个落山的太阳是涂了颜色的，我说那是作者临时涂上去的。他说一点儿也不像并补充说那画看上去有了一定的岁月，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没有回答然后注意到画中的木屋然后走出店门外又走进来和我说画里的屋子和本店很像。我说是且它只是换了一处背景而已，他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转而叫妻子注意孩子仍然在哭，妻子看上去脾气不怎么好，见哭声不止于是采取各种不和善的口吻呵斥，让那刚经历不过多少岁月的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店内其他顾客也受到了影响。
“要不我们过会儿再过来吧” 妻子建议道。
“没关系的，里面还有一个隔间你们可以用一下” 我说， 妻子把婴儿抱进了隔间，我看见那孩子手抓着母亲的胸口一口就找准了乳头的位置。婴儿的哭声渐止。丈夫和我饶有兴致地在和我说一些关于那幅画和这个店有关的事情，可我的目光总是不时地关注着那个小孩和他母亲的乳头，想必如果被发现该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我突然想起那个把小孩从十层楼扔下的新闻，然后把话题转向了他们家的孩子。我说他安静的时候很可爱，丈夫见我突然说起他的孩子显得有些表情不自然地说，“除了吃奶其他时候吵死人都快被他给烦死了！” 作为一个父亲，他对自家孩子自然地流露出了厌烦情绪然而又不忘加一些反话来为孩子的面子留一些后路。
“您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欢小孩？”我说，他哼地冷笑一声也没作什么回答，之后又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生孩子不容易，养一个孩子更不容易，一想到他长大了会变成跟我一样我就不由地担心，不，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反感，我不太想自己的未来被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左右，想想都觉得可笑而且荒谬，我真搞不懂当初为什么会要了他。”
我没太听明白他说的意思反问道。
“为什么您会觉得他会和你一样呢？”
“我不仅知道他会变的和我一样而且连他未来所有的行动我都了如指掌，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继续带着非常自信地语气说道 ，妻子听着这话也在一旁做出轻蔑的反应并告诉我不要听他在那里疯言疯语。
“人怎么可能会一样呢？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我听完她的话情不自禁地想要笑起来，心想这真是一对有意思的夫妻虽然表面上看去并不是那么和谐，看上去两个人在对待孩子这件事上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丈夫显然有些不服气，他手指不断地抠着手上握着的美酒杯仿佛有什么要爆发一样，那孩子似乎在沉默中嗅到了奇怪的味道突然哇哇又哭起来。这时丈夫终于按耐不住了走到婴儿车旁边狠狠地盯着那孩子狼一般地对他吼着叫他别吵。众人听着有些看不过去私下里有人议论，我悄悄地从厨房下面拿出柜子里放着的一颗小麦芽糖走过去给孩子他母亲，没想到还挺有效果很快婴儿就不哭了。 可是这父亲的不耐烦的态度却让妻子感觉不自在了遂又起了一些你来我往的轻口角，好像两个孩子一样，非得占据个主动才行一样，妻子抱怨说没有的时候想要生了以后又嫌弃真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丈夫起初没理她只说是身不由己，妻子说他在找借口然后说着说着竟然轻声哭了。丈夫立马态度大变连忙过去安慰他。
电视里在讲述着国家历史的纪录片已然把我的注意力从他们一家暂时分散开来，待我回过神的时候俩人已经其乐融融了，孩子也在父亲的怀里哈哈笑着，我看着这一幕心里也同样感到一些惊喜和感动，丈夫又点杯梅酒跟我畅谈他爱谈论的那些关于人生啊艺术啊之类的话题，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
“老板您孩子应该也不小了吧？”我心头一阵顿时好像被什么钝器砸了头一般难受，我作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予以否认。他立马觉得不可思议一般。
“真是没想到啊！”
“我没有孩子很奇怪吗？”
他点了点头，一口喝了一半杯的梅酒又重复了刚才说的没想到。
“您看上去应该有三十多了吧？”这句是我听到的比较顺耳的。
“哈哈，不好意思已经奔五十了”
“天哪！简直不敢相信您保养得真是...”他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然后开始转移了话题说。
“您家里那位也没想过？”他说到了我不愿意说的话题，心想早点结束与他的谈话，
“嗯...家里那位也和我一样的想法，可是也和您一样不喜欢孩子” 他感觉好像被讽刺了一般最后也无言以对连忙做出总结。
“哎！人活着真不容易”
“嗯，是吧” 我应和着他说道，这个应合可不得了，勾起了他的陈年往事，竟准备一一向我道来，我除了给他添酒以外还是添酒，不过对于他说的生孩子的那一段让我深感同情，他说自己原本不想要孩子但是后来为了自己父母而妥协了。本来是一对龙凤胎大好的喜事，但是事情的转变却出人意料，胎儿最后只保住了一个男胎另外一个由于妻子出产时流血过多再加上胎儿本身先天性地营养不良出生后没多久就夭折了。他的母亲也因此而刺激过度引发了心脏病猝死了，因此在丈夫看来是这个孩子带来了一系列的悲剧，他说这个孩子很自私而且充满了欲望看起来一点也不可爱，丈夫私下里表现出腹黑的一面。
“我当时特别害怕我妻子也会撑不住，心里已经有了不想要孩子的想法，但是她拒绝了，其实我知道她也是和我一样处于相当矛盾犹豫的关口，一定是这样。” 丈夫悄悄跟我说，我好奇地问。
“您何以见得这个孩子欲望很强烈？”他转过身看着他孩子然后跟我说，“看他浓眉小眼和现在吃奶的样子我就知道了。”
我霎时间仿佛得到了巨大的信息量一般，我又问他
“您是从事什么工作？”
“我是做计算机的，是不是不像？”然后他又补充道，“其实我最喜欢和在行的是画画！哈哈 现在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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