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小区里摆书摊,算起来,大概有五六年的光景了。
有时候在广场边上,有时候在地铁站出口不远处。
卖的书,是各种儿童类书籍,有绘本,有看图识字,有简单的数学运算,还有时下比较流行的漫画。这些开本不一厚薄不同花花绿绿的书籍,被摆放在一辆改装过的电动三轮车上,四边支起来加装上去的铝制门上,参差不齐地挂满了各种塑料玩具。
在三轮车的边上,往往会有一个大号的红色塑料盆,里面散乱地叠放着各式各样的贴画。
她一年四季喜欢穿裙子,不管厚的薄的,在夏季或者冬季,上身永远穿着夹克衫,这让她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臃肿,粗跟的鞋或者靴子,把两只腿衬得更显粗壮。
她几年来一直扎着马尾,饱经风霜的脸上,是岁月雕琢的痕迹。
但这些丝毫不会妨碍她的乐观。每次见她,都是乐呵呵的。
带女儿出来散步或者玩耍时,偶尔会路过她的书摊,女儿每次都吵着要买书或者贴画。在女儿蹲在大红盆前面把贴画一张一张翻开来选自己喜欢的图案时,会和她简短地聊几句。
闲聊中知道她是山东聊城人,把聊以为生的几亩田地,留给年老的公婆,和丈夫带着孩子来北京谋生。
见到她的丈夫是在去年春节前,正是一大波外地务工人员携着大包小包返乡的高峰,那两天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她的书摊,周边还应景地摆放了新年春联和各种福字,大概延续出两三米的长度。一位身材矮小灰头土脸的中年男子,正招呼着准备买春联的顾客。
“这款卖得好着呢”,他说,有些腼腆。言行里透露出山东人与生俱来的朴实。
斟酌了好半天的老妇人,最终挑选了一对红色的惟妙惟肖的动物生肖图案,心满意足地离开。
猜想应该这就是她的男人吧,“没看到大姐啊”,我搭讪道。
“她带孩子回老家了,”他说,言语里有一些兴奋,也带着些落寞。
“你不回么?”我问。
“不回了!”他答:“我在和平里那边的一个大厦做保安,过年期间不放假,请假一天要扣200多呢,”他说。
见过他们的孩子,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有时候会在书摊周边转悠,梳着分头,头发染成了黄色。和在城里长大的其他农民工二代一样,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言行,他已经更多地融入到这个城市中了,或许,只有在每年春节回去的故乡,在这孩子年幼的目光里,才是一个暂时的栖息地。他真正熟悉的生活,已经和这里的一切浑然一体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为孩子在她摆书摊的不远处的英语培训学校里,报了英语。“你家女儿学英语了没,我们家孩子学了两年多了,就在那个学校,挺好的呢”,有一次,她看着蹲在地上挑选贴画的女儿,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学校给我看。
那个染了黄头发的孩子,正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在书摊边打闹,带着孩童的天真,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痞气。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父母的苦心呢。知道她租住在离这里大概两公里外的村子里,十平米左右的小平房,房租从几年前的两三百元,涨到了现在的八百元。她为孩子报的英语班,一个小时的收费是一百元。
从来没有问过她摆书摊一年能够有多少收入,我想,在她,应该是不愿意为外人所问及的吧?不过,有次路过书摊前,看她接电话时,用的居然是刚刚上市不久的苹果6S。手机被一张很夸张的色彩绚丽的外壳包裹着,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有次城管突袭,小商贩们慌张地做鸟兽散。她吃力地推着满载着图书的三轮车,躲在几百米开外一辆停着的面包车后面,紧张地向城管车辆停放的方向张望,那里正聚集了数十名围观的路人,看城管把来不及躲闪的小摊贩的煤炉子、小推车、甚至水果蔬菜、衣物等等物品往写着城管字样的轻卡上装。那些无能为力的小摊贩,蹲着或者站着的,表情忐忑。有女人在掩面哭泣,有男人在大声地骂娘。场面一片混乱。
路过她面前时,问她:“怕不?”,她说:“怕!怎么不怕?!”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颤。
“物业会管你们吗?”我问。
“物业不会,”“过年过节的时候,需要打点。”她平定情绪后迟疑了下说。
“哦”或许是看出我的疑惑,她解释到,“我们物业有认识的亲戚,如果不认识,要每个月交不少钱呢?!”
曾经听过一个临时租用广场边的空地,摆摊做床单的摊主说,一个月,要交给物业1200元的费用,那不过是一个大约三四平米的地方,业主们的公共活动场地,就这样,被物业管理部门出租了。
在去年的平安夜,带女儿去附近的天主教堂,让她感受圣诞的节日氛围。在教堂拥挤逼仄的狭小空间,我看到,摆书摊的女子以及她的男人,正跪坐在地上,虔诚地祷告。
生而为人,都有向往美好生活的权利,不管他怎样的出身,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向每一位付出辛勤劳动并期待美好未来的奋斗着的人们致敬,祈愿我们每个人能够早日过上心中向往的幸福的有尊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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