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姐,你说这飞机上都有些啥啊?
谁知道呢。反正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影片对白
在狂风暴雨的六月看完了贾樟柯先生拍的《世界》,2004年的老电影,也是当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最有力竞选者。在经历了归乡三部曲的震撼以后,世界像是一部花花绿绿的纪录片,将视角从一贯关注的乡村县城转向了都市,贾樟柯借此表达了空洞的、忘却季节和时间的城市生活。
影片的主人公们是社会底层最卑微的人,这样的人很容易就令人轻视。因为他们不仅出身卑微,连带他们的理想,他们的坚持,他们的爱情都很卑微。他们住在世界公园里,身份或许是保安,或许是司机,或许是不停赶场的舞蹈演员,来自于外地,嘴里说着乡音,一起工作,吃饭,游荡,争吵,相爱,和好。2003年的北京,城市压倒一切的噪音,让一些人兴奋,让另一些人沉默。南方都市报的社评说,在人造的假景中,生活渐渐向他们展现真实:一日长于一年,世界就是角落。
故事发生的这座世界公园里布满了仿建世界名胜的微缩景观,在埃菲尔铁塔旁边转个弯就到了金字塔,然后十秒钟就可以走到伦敦地标大本钟。人物与世界的距离被缩的得如此之近,同时又是如此之远,由时空压缩而构成的「荒诞感」成为了影片的主基调。于是你可以看到太生策马经过埃及,小桃乘缆车抵达印度,员工宿舍楼梯口的风景是凯旋门。老民工带着二姑娘来到北京,安娜从俄罗斯来,梦想去乌兰巴托,温州来的女老板要去法国的唐人街,KTV里的富商准备去香港。仿佛所有人都被命运卷裹,时刻准备着背井离乡、远走高飞。
当代最激进而坦率的哲学家维希留曾分析火车和飞机等现代交通工具为人类的经验和感知所带来的冲击:从前,徒步漫游、旅行和到外面世界遨游等同于成长和教育的过程,周游世界跟知识相连,就像德语里的「经验」(Erfahrung)这个词是从「行」(fahren)演变而来一样。现在,旅行的效果却恰好相反:我们旅行得越多越快,我们经历得就越少。火车发明之初,人们把它喻作子弹。坐火车旅行有被发射出去的感觉,我们在火车中穿过风景,看和听到的都转瞬即逝。在子弹中的旅行者不再是旅行者,而成了被输送出去的包裹。因此,在现代交通运输的速度中,现实的内容在令人晕眩的快速中烟消云散了,而人类在时间的延缓中获得的经验和记忆亦随之枯竭。[1] 维希留将这种现代境况称为「否定的视野」。
贾樟柯在这部影片中紧紧抓住了这种「否定的视野」。所有人物都生活在一个不断加速的世界里,他们连自己仅有的经验和安全感都被剥夺掉,余下的便只有一种飘迫不定的晕眩感和无能为力。这也许就是影片主题「我们是飘的一代,飘在这个世界」所要传达的深层含义把。
[1]布劳耶尔(Ingeborg Breuer),叶隽译:《法意哲学家圆桌》
[2]部分观点参考自豆瓣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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