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如海赶到看守所的时候，小马正气呼呼的蹲在讯问室的门前抽烟。
看着小马面前的散落的烟蒂，刘如海不觉一笑，心想年轻人啊，还是不够稳当，罪犯翻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这刚跟人家过招较量几回合，就被气成这样。
这几年进刑警队的人，怎么有点老鼠下崽，一窝不如一窝的感觉呢。
“刘哥，您来啦！”看到刘如海，小马跟盼到救星一样，两步就跑到了刘如海面前。
刘如海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小马的肩膀，带着他一起走进了看守所的讯问室。
看一个小姑娘一身名牌，尾随人家入室抢劫，抢完了还要对那个女孩欲行不轨，反抗中女孩被那个罪犯乱刀捅死。
监控视频、现场物证、走访调查……等等一系列的证据，铁证如山，看着面前铁窗后的那个男人，刘如海冷哼了一声，现在才想起来求生，不觉得晚点吗？
“刘警官，您来了。”男人眼神闪躲的不敢直视刘如海。
刘如海没有说话，点了根烟坐在男人对面，眼神如刀般盯着那个男人。
讯问室中陷入了一种死寂，除了三个人的呼吸声，和烟草燃烧的轻微撕裂声，一切都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男人额头开始冒汗，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失去规律，他偷眼看了一下刘如海，随即身体仿佛触电一般，慌忙收回了视线。
又是一阵的沉默无语，刘如海缓缓的抽完了一根烟，斜眼看着身旁略显急躁的小马，不由得苦笑。
“刘……刘……”男人试图打破这种沉寂。
“21：37分，你尾随受害人进入她的公寓大楼，你怎么解释？”刘如海开始提问，话语铿锵语气锋利。
“我……”
“受害人家门口的门框上，有你的指纹，你怎么解释？”
“我……”
“受害人的脸上、脖颈处、耳根处有你的唾液残留，你怎么解释？”
“……”男人低下头，心开始狂跳不已。
“受害人指甲里有你的皮肤组织残留，你怎么解释？”
“受害人腹部中刀，死于床上，通过喷溅血迹分析，她的被害现场位于卧室的床上，你怎么解释？”
一连串的发问，如一支支穿心的羽箭，直刺入男人的心中，让他觉得心中一时间绞痛无比，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二十几岁的孩子，从外地来这里打拼，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自己的憧憬艰难的活着，你的出现打破了一切，毁灭了一切，她失去了生命，失去了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一切，你怎么解释？”刘如海继续发问，言辞愈发浸满冰霜。
“我……我……”男人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父母在农村务农，养活你几十年，本想送你来城里打工养活自己，没想到居然养出了一个杀人犯，你对得起他们吗？你对得起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付出吗？你对得起他们的满头白发吗？你对得起他们脸上的皱纹与手上的老茧吗？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你对得起那个被你亲手杀死！亲手杀死！失去了一切的女孩吗？”
“别说啦！”男人情绪崩溃了，嚎叫着不断用手捶着自己的头。
这下惊动了看守所的管教，两个管教民警闻声跑进了讯问室，看着面前的一切，不由得相视苦笑。
“交给你了。”刘如海看着男人的样子冷哼一声，拍了拍小马的肩膀说道。
“……我去……姜还是老的辣。”小马佩服的冲刘如海竖起大拇指。
刘如海点了根烟，靠在椅子上缓缓的吸了一口。“杀人……诛心。”
“老钟，你真的不干了？”百姓药店的孙店长无不惋惜的想要挽留钟平安。
“店长，你知道，我家里还一个植物人呢，我这一出来一天的，我不放心。”钟平安笑呵呵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嫂子的事情我知道。”孙店长叹了口气“看来，我这药店的中药柜得停业一阵子了。”
“对不起店长，给您添麻烦了。”钟平安歉意的冲孙店长说道。
“没有没有。”孙店长急忙摆摆手“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这也没帮上啥忙，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像您这么熟知中药药理的人，现在不好找了。”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比我强，有中医执业资格，不像我只会按方给病人抓药，要不……我介绍他来给您帮忙？”钟平安笑着说道。
“那就拜托你了。”孙店长高兴的握住钟平安的手“这样，我这也没啥表示，药柜里的药，你随便拿，回去给嫂子补养下身体，这就当我给嫂子的一份心意。”
“啊……”听到这里，钟平安忽然一愣。
买药的钱……自己已经留出来了，不过……孙店长人很好，平时也很照顾自己，不能……让他因为自己的缘故，惹上麻烦。
“不用了店长。”钟平安摆摆手，“家里的药够了，不能再麻烦你了。”
“恩……那这样。”孙店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百元大钞，硬塞进了钟平安的口袋中“就这么点心意了，老钟，你别不给我面子啊。”
“……那谢谢店长。”
“哎……要不……老钟你以后上半天班？工资我照给。”
“谢谢店长……我……”
“好啦好啦，我不强人所难。”
“谢谢店长。”
走出药店，钟平安怅然若失的游荡在街上，看着街上的人流，钟平安低着头，慢慢走向了药店不远处的一个垃圾站。
钟平安走到垃圾站旁边，他闻到了垃圾站特有的那种臭味，钟平安被熏得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随手将自己整理好的、日常在药店使用的办公用品扔进了垃圾站的回收区。
东西出手，钟平安感觉似乎连心中的那种阴郁也一扫而光，虽然他的心中，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天气冷了，往常这个时候，自己应该从药店买点折扣中药材，回家制成药汤，给妻子擦身体，促进妻子身体的血液循环，防止组织坏死。
明年的今天，自己会在哪里呢？很多年前的今天，他又在干什么呢？事情变化的太快，太让人无法预测。
从当初的震惊，到否认事情的发生，到最后心如死灰，钟平安觉得这几年他过得太累，太累。
自己还不到50岁，就已经形容枯槁，好像一个7、80岁的垂暮老者一样，就连自己熟悉的人看到自己，都会一时间觉得诧异，怀疑认错了人。
孩子走了，妻子倒了，只剩下自己还苟延残喘，这是生活吗？
也许之前是，每天如行尸走肉般，重复着、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没有目标、没有计划、没有希望，只是如行尸走肉般的重复着……重复着。
想到这里，钟平安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纸，那是医院的住院通知单，上面“肝癌”两个字显得尤为醒目。
是啊……看到这两字，钟平安忽然觉得有些释然，也许正是因为这两个字，或者说，因为这个病，让自己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不再重复，不再如行尸走肉般的重复。
真是没有想到，这次要走的，居然是自己。
想到这里，钟平安笑了，笑的无声，笑的颤抖。他将住院通知单简单折叠了几下，又放回了自己的口袋中，随后缩着身体，融入了来往穿梭的人流中。
“师傅，抓药。”
“哦。”中药柜台后的一个中年男人有些意外的接过方子，上面自己工整的列着二十余味中药。
“稍等。”中年男人转身走到药柜前取药。
取药中，中年男人觉得有些奇怪，大中午的很少有人来自己这里抓药的，而且看样子，抓药的人似乎不是本地人。毕竟这个县城很小，常年抓药看病的人自己也认识个十之七八。
思索中，中年男人很快抓齐了药，用纸袋分别装好，开始计算价格。
“谢谢。”钟平安微笑着付了药钱，拎起柜台上装满药材的大塑料袋，慢慢走出了药店。
走出药店后，钟平安艰难的提着塑料袋走向汽车站，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觉得应该够坐车回到家里的。
回家以后……也就用不着什么钱了。
想到这里，钟平安再次无声的笑了。手上的塑料袋虽然很沉重，但是钟平安觉得自己的脚步似乎越来越轻松，也许就像他自己所想的那样。
自己走向的，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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