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入睡（一）

《醒着入睡》

这小日子 2014.07.10 起笔

（一）

隔壁又在凿墙了。

这次大概只是用锤子，不是冲击钻。否则，那种分贝可以瞬间把武留弃从梦境里拖出来。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装修完？武留弃知道自己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如果隔壁凿几下就停的话，他相信自己可以接着睡回去。这次的梦和以前的某个连续的梦又接上了，场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情节也有了一点点进展。小学的校园，北墙外是幢居民楼，苏小妹家就住在那幢楼……她学习很好，而且挺漂亮，但很少跟他说话……因为武留弃是学习不太好的那种学生。

可是在梦里有点儿不一样。

北墙和苏小妹家那幢楼之间，自己当初从没有涉足。学校里有好几个同学住在那幢楼，而学校大门是朝南的，为了上下学方便，个别男孩子自然选择了跳墙，墙上的铁丝网慢慢有了个洞，而且越来越大。终于某天，某个男孩子爬墙时被挂在了铁丝网上，铁丝刺到了膝盖里，好像是伤了什么神经，住了两个礼拜的医院，出来就一瘸一拐了。那时候家长还没有索赔意识，就连学校垫付的医药费都没拖没欠，一分不差还给学校，并且千恩万谢给学校送了锦旗，感谢学校及时把孩子送到医院。

从那以后，学校拆除了铁丝网，但严禁任何人再爬墙，否则就留校察看。武留弃虽然学习不好，但并不是那种淘气的孩子——当然这一点也最让老师不喜欢——所以他虽然一直觊觎着北墙外的景色，却一直未曾试图爬过去看看。禁令一出，他更加没有机会了。当然他可以去苏小妹同学家的阳台上看，但又不敢主动跟苏小妹说话。其实这是不成立的障碍，但对于武留弃，却是道鸿沟。

当然很久以后他知道了那里的景色，听人说无非是些半人高的杂草和一层住户围起来的小园子、柴禾垛什么的，但他仍然没有亲眼见过。

可在他这个连续的梦里，他见到了。确实是杂草和柴禾垛，但面积比想象的大得多，柴禾垛里还住着一些很诡异的哺乳动物——他没见过黄鼠狼，但他坚信就是。

正鼓足勇气俯下身想一睹这难得一见的黄鼠狼窝的时候，隔壁开始凿墙了。

大约有两分钟吧，武留弃知道今天回不去梦里了。嘴里骂着，但仍然拒绝睁开眼睛。梦里的景象虽然荒诞而诡异，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交流，但他就是不想醒来，不想睁开眼睛。

再怎么不切实际的、诡异的东西，他也想继续梦下去、看下去。

现实远比梦境让他悲哀。醒来后的悲哀是无法改变的，所以“醒来”本身则是悲哀中的悲哀。

他如此不愿醒来，并不因为他是个懒人，而是因为他是个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