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之前

文/甜菜不过期

01.

  离开一个人的怀抱后，残留下来的温度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散去？

  在高中时第一次拥抱男性之时，我便有了这样的疑问。用着慢得要死的3G网络，一翻就是一夜，始终都找不到那个答案。

  为了这个答案，我拥抱过许多男人。高中时的初恋，大学时的家教，还不知道名字的酒保以及刚成年的公司新社员……我用我的方式来拥抱他们，感受他们不一样的体温，以及仅对异性保持的心悸。

  因为拥抱的力度，气温，方式各不相同，他人体温完全散去的时间也从来都不同，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有人1分钟不到即可从我身上完全脱离，有的人则需要整整一天……当然后者占极少数。

  因仅需一支手就能数得出来的数量，我实在不忍心取个中间值。所以，这个答案至今还是未知。

“要拥抱吗？”

低沉的声音，强健的体魄。仅需花1秒就会爱上的外形。拥有这种令大部分男人都嫉妒外表的这个男人，正视图成为我的极少数。我不甘示弱，使出浑身解数来解决这个男人。照理说，已经达到29周岁这个年龄的我，没有理由去拒绝一个条件如此良好的男人，可此刻，我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我正穿着三天没洗的睡衣。

  “咳……”我装咳嗽，将手里的黑色垃圾袋扔进垃圾桶。

  “不回答就当答应了。”

  “你是想要和一个穿着睡衣又刚扔完垃圾的女人拥抱吗？为什么？”我感到滑稽，故意往左右两方瞟了瞟。

  “为什么？因为你说的啊，想要拥抱的时候就拥抱吧。我不嫌你脏，也不嫌你身上可能还有馊掉的牛奶味。此刻，我只是想要你的拥抱而已。在降温之前。”他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学习韩剧里的男生说话，太过做作的话语和他的脸并不相配。

  “降温之前？”虽然我不敢断定。但在这之前他一定拥抱了别人吧。

  “对啊，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有那个女人的温度，我很不自在。为什么？明明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她的体温还能感受得道。”他看上去很抓狂。

  “嗷~所以……你是失恋了吗？”

  我所居住的地方都是狭窄的小道。偶尔路过的路人总会回过头看看一个得体的男人，和一个邋遢的女人。他很棒，那只在电视剧里才见到过的为情所伤的神情，成功让我忽视了他人的目光。所有的目光。

  “嗯。”

  他点点头。我豪迈地靠近他，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着。

  “竟然难受，让温度自己消下去就好。”

  “我们谈了五年。”

  “所以呢？”

  “我想在我为失恋而抓狂之前，先爱上别人比较好。”

  “无缝连接？”

  “嗯，无缝连接。”

02.

  这个男人叫郑仁昊。是我的上司。

  从大学毕业后，一直跟着的男人。我曾在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试图拥抱他，可能是因为偶然看到他在公司健身房健身的模样吧。可是每当他因为我的一个小错误罗里吧嗦骂上1小时的时候，这个想法就会“呼”的一下飞走。但他那身上那过强的男性荷尔蒙总让我断断续续抱有这样的想法。我还曾破了胆，给他发了“想拥抱随时都可以拥抱”的话语。到后来被他拉到办公室骂了将近两个小时……

  终于，在亲眼看到他与那个深爱的女人拥抱的时候，我彻底放弃了。

  我喜欢拥抱，但不随便拥抱。

在得知他并不是单身的时候，我在工作上犯了很多的错。还故意和他顶嘴，我想着开除也罢。我早就不想在他的身边了。可为了生存，那个月我加了比以往还有久的班，为了争组内第一，日夜颠倒，搞坏了肠胃，变成喝水都容易胖的不健康体质。

  若和这个男人拥抱后，他的体温会在几分几秒散去呢？如果要用仇恨来衡量，我希望一秒他的体温即可散去。

  我回到家换了一套运动装。当身材不如曾经苗条的时候，我便开始只穿运动服了，虽然还没有夸张到这种程度，但我再也没有信心掏出衣柜角落的碎花裙。

  “你这是像要约会的样子吗？”郑仁昊一脸藐视。与抛弃他的女友相比，我真是比都不能比。

  “约会是情侣干的事。我的拥抱与陪伴是同事爱。亲爱的上司，通过今晚能给我涨工资吗？别人都涨了。”我双手合十，与他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嗯……看你今天的表现。”他将西装外套挂在肩膀上。在这个只有个位数的气温度数里，他好像一点也不冷。那个女生的体温那么厉害的吗？竟然都这样了，还不从你的身上散去。

  还是……完全只是你的心理作用？

  穿过水泥路，才看到他们有钱人开的车。我坐在郑仁昊的副驾驶上，去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安。

  “所以，你这是要去哪？”在他的车上超过半小时时，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暂时不知道，先开着吧。”

  “大哥，这公园我们已经来过三次了，你不会想一直在这区域绕圈吧。”

  “不知道。你不想让我满意吗？就不要对我的行为指指点点的。”他摆出了平时工作时的表情。让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他竟然在失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好好好，遵命，亲爱的上司。”

  “看过王家卫的《重庆森林》吗？”车上的电台恰好提到了王家卫的作品，他也许在试图聊话题，所以才问我。

  “没。”

  “金城武那角色在确认自己失恋的时候，不断联系别的女生，甚至是多年不见的中学同学，也可以在一瞬间爱上仅见一面的人。他想忘记前女友，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可我发现，我没什么人可以联系的。”

  “所以，想到了我？是因为我曾给你发过那样的话？”我都不禁可怜起了自己。

  “所以，或多或少你对我有点意思。”

  “哈哈哈，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帅哥你要求也太低了吧。”我撇过脑袋，用手肘抵着车窗，为了掩饰慌张，我开始玩起自己的鬓角。体验着渴望了许久的豪车兜风，在暗恋过许久的人的身边，我只是那个忽然被记起的人。

  “我没什么要求。我只是不想一个人而已。”

  “不靠谱。”我眯着眼睛，车窗外的风让我的双眼有些疼痛。

  “啊？”他皱紧眉头，等着我的回答。

  “29岁这个年纪，很微妙。如果现在的我仅仅20岁，那么我想我牺牲一下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只是共度一晚也可以。但是，现在的我已经29岁了，那种短暂的轰轰烈烈，并不适合我。”

  “那我不是30多了？我可比你要大多了。”

  “对，你比我大多了，但是你的条件也比我好多了。电影和现实能一样吗？只是一晚根本是忘不掉深深爱过的人的。而我只是一个被你仅仅拥抱过一晚的人而已。”

  “现在的她也正拥抱着别人。她和我完全没有差别。”

  “有啊。你不爱我。”

03.

  事实证明，开车时谈爱是错误的选择。郑仁昊差点追尾前方的车辆，被车主破口大骂。我静静在车上待他处理完所有的事。车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到了晚上11点了。我想残留在他身上的体温应该也不剩多少了吧。

  “有钱人真好，可以开着宝马在固定的区域反复绕弯。所有，我们还是回来了。”眼前那四个“月亮公园”的大字在我们的面前。我满脸的怨气，却只好吹了吹额前的刘海。

  “明天请假也可以。”

  “那是作为上司的你在滥用权力。”

  “私底下，你是那么喜欢顶嘴的吗？”他轻笑了一声。

  “不要对私底下的我过多关系。我对上司你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一点关心也没有了。我承认我曾喜欢过你，还因为你糟蹋过自己。但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这都是我的自作自受。即将变成更难减肥的30代，我想着的是，我该怎么瘦下来。”我无精打采地踢着地上那颗石子，走在了郑仁昊的前方。

  “你又不胖。女生太瘦也不好。”

  “起码，我想变回曾经的我。虽然不再年轻，但我想变成想拥抱就拥抱的我。任性，幼稚，但可能性很多的年轻时。”

  “你这说的，我都想回到童年时代了。”

  “你不会懂的。”我转过身来，与他对视了。这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让我在短时间内再次拥有了拥抱他的想法。

  “能抱你吗？”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

  “想抱就抱呗。”说完，他便把我搂在怀中。在触碰到他那结实的胸膛前，我还想要保留着唯一可以称之为青春的“拥抱期待”。而在触碰后，我的青春完全结束了。虽不想他的安慰却正如他意。成为仅一晚即可离开的拥抱。因为，我知道，在此刻他没有心动。名为失恋的因子围绕着他整个身躯，这些因子不仅仅因他而存在，还有那个我仅见过一眼，从未知晓姓名的女人。

  他忘不了她。

  因此，我的拥抱也完全不管用。

  “我是觉得她真的要离开我的时候，我才抱你的。对不起，我承认现在我很狼狈，但我此刻真的不想一个人。”

  对，你急于忘记她。但我该怎么办呢？我又该怎么忘记你呢？为何失恋的人却不懂得照顾对方的爱意呢？为何失恋的人在很难走出阴霾时，还要拖一个人一起感受痛苦？月亮公园的灯牌完全熄灭，我也终于想到了他总是会在这里停留的原因了。

——是她所在的地方吧。

  那个女人挽着陌生男人的手臂。那个男人完全不如他，可看上去很成熟稳重。女人只是瞟了我们一眼，便和男人一起前往了公园。在公园的深处，有着一栋栋非常好看的居民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计划好的。

  我只知道此刻的他和我，都非常的可怜。原来我连安慰都算不上，仅仅是一个用来刺激对方的工具而已。失恋的人怎么可以仗着自己可怜对他人如此残忍。

  当女人走后，郑仁昊终于松开了我。他长长叹了口气，从我的面前消失了。他的体温仅仅在的身上有0.1秒，就消失了。反而让我整个人变得更加冰凉，这冰凉并非是因为他的体温消失了。而是我的可能性又变少了。

  我想，我该换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