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显得很寂寞,用自己的方式想尽办法派遣寂寞,事实上,仍是延续自己的寂寞。寂寞是造化对群居者的诅咒,独孤才是寂寞的唯一出口。”
当然,我是爱“孤独”的,只是忘记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她。
约摸八九岁的模样,我离开生活了五六年的“陌生”城市,回到了家乡,一个只有听父母说起,才稍有印象的地方。我脱离了靠我“人生”三分之二时光才建立起来的“圈子”——我失去了玩伴——没人再能和我一起玩雪人兄弟,没人再能和我一起去偷别人家的石榴,没人再能和我一起放学回家看猛兽侠。我悄悄地回去了,这里,没人再记得我。我应该是暑假回去的,我就是暑假回去的——不然哪会记得我一个人在家听了半个月的雨。“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
新的学校离我“家”倒是不远,只是一米二几的小孩觉得尤其难走罢了。幸运的是,妈妈上班要经过那里,她买了一辆单车,每天就这样搭着我,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家,除了她,我还是一个人。
我是听不太懂家乡话的,可偏偏上课的老师只会讲家乡话,这倒也好,我冠冕堂皇地发起呆来——我会幻想自己是猩猩将军,带领兽族阻止威震天毁灭赛博特恩;我能在脑袋中构建一个战队体系,参考《倚天屠空记》里“明教”的结构;我在心里面编造一个故事的情节,我不喜欢“邪恶势力”总是顺理成章地被打败,万一他们成功了会怎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过去这么久,我还是没什么朋友——到底是他们太幼稚,没有思想,还是我过于成熟,丧失了一个九岁小孩该有天真与浪漫。我讨厌那些“愚蠢”的人,他们一下课就跑到操场上玩闹,弄得满身是泥,丝毫不考虑他们妈妈洗衣服时多么难受;他们不分男生女生,都在一起瞎混,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口无遮拦,仗着“童言无忌”,就不顾他人的感受。
放学回家,我只能做作业。做完就开始发呆,有时盯着墙上的钟,有时看着地上两块瓷砖中间的黑色缝隙,有的时候,我也会坐在阳台上,望着天上的云朵,那是我最喜欢的自然景象,不仅因为我名字里有它,更是因为它朦胧、迷幻而且浩瀚。有一次,我望着天上那飘浮的白云,竟不可思议地感觉到了“孤独”——那是我于语文书本上见她之后,第一次在自我内心体验到她——不是寂寞,我向来不喜欢热闹;不是空虚,我内心有着想不完的事情;也不是因为我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妈妈以前是个喜欢听我说话的人。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我的存在、我的生命和我的灵魂,这是一种比“想象死亡”更加深刻的感觉,她除了有死去的落寞,还有活着的悲凉;她不只让我体会清楚明白的“在世”,还有似是而非的“被抛”;她卸去我虚伪的面具,负起我真实的重担。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我的内在世界——猝不及防,合情合理。
孤独患者
诚然,我是恨“孤独”的,只是讨厌它的原因有些不同。
妈妈说,听老师的话——老师说,不要早恋——这个“教诲”被我实践至今。我高中喜欢上一个女生,因为她看起来分外亲切,这种感觉,就跟张无忌第一次见赵敏时一样——“这个女人,像极了我的娘亲”——这个女孩,像极了我的娘子;也跟贾宝玉第一次见林黛玉时一样——“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个妹子,我上辈子是见过的。不过,我很“自然”地没有向她表露,因为我胆怯,不是缺少自信的畏惧,而是可能失去“孤独”的恐慌——没了“内在性”的自我。偏偏肉体的“欲望”作祟,成了我灵魂飞升的“枷锁”——我把一天当中所有的闲暇用来想象,深化“孤独”。我想象一个晴朗的午后,没有了云朵,我不必继续“孤独”,而是牵着那个女孩的手,在她所爱的闹市,一同拥挤;我想象一个浪漫的黄昏,红透了晚霞,我不必继续“孤独”,而是嗅着那个女孩的头发,在她所停的树下,紧紧一抱;我想象一个清爽的夏夜,挂满了星辰,我不必继续“孤独”,而是看着那个女孩的双眸,在她所住的街道,单膝触地。
高中的每个周末,我满脑子只有“赶快放学”四个字——我要赶快回去吃我妈妈做的饭,我要赶快回去找我初中的玩伴,我要赶快回去睡我自己的床。我厌恶这里的一切,生活、学习和人——我力图向所有人展示,我初中“混”得很好,高中的你们,要继续配合我“混”得很好,否则,你们只能遭我憎恨,受我白眼,被我排挤——我一个人排挤你们所有人。我曾一度看不起高中的所有人,正如若干年后,刚到大学的我看不起那里的所有人一样,不同的是,永远只有我一人这般思量。
某个夜晚,我被迫照例“自习”,可却百无聊赖,不是因为无所事事,而是事情太多,反而懒得动手。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观察着整个屋子的人——他们大多认真地写着作业,也有几个“顽劣”之徒开着小差,望着卷子发愣——我好像脱离了这个教室、这个学校、这个世界,我感觉身体飘了起来,像极了小时候感冒发烧时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感觉——我的灵魂一层一层地被剥离出来,抬高、上升、半透明化、消失,又被抬高、上升……我仿佛到达了理念世界,可却找不到一个现实世界的“原型”,这里没有“桌子”、“电脑”、“汽车”,更没有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这里全是“云”,全是朦朦胧胧的“云”。我讨厌这里,我得赶紧回去,就像周末快放学时那般急切、躁动和不安。我再次被肉体“拉”了下来,因为彼岸其实什么都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想抛弃它——突然,必然。
孤独患者
最后,我又经历了无数次“孤独”,苦乐自渡。
某个心灵鸡汤曾说:“你之所以总是怀念过去,是因为现在的你过得并不如意。”我刚上初中时,怀念小学那帮人,他们活泼可爱;我刚上高中时怀念初中那帮人,他们热血仗义。以后的大学,我又在怀念高中那群人,他们纯真善良。“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因为个人原因,我大一时在校外租了个房间,一个人住。我反感大学里的新面孔——尤其是山西女人长得都一样,统一式的扁平圆脸,从辅导员到同班同学皆是如此。我甚至一度认为山西人智商低,准确地讲,是我“考取”的这个学校里的人智商低,他们理解不了一些在我看来已是浅薄至极的事物。我只能把生活诉诸“孤独”,好让灵魂有所附丽。
我住在一个巷子里,只不过没有撑着油纸伞的那个姑娘,快餐厅倒是不少。我还是喜欢看天上的云彩,可大多时候只能看雾霾。我听窗外的雨声,大弦嘈嘈,可加上雷声就有点吓人。我一个人去上课,偶尔也会和几个室友坐一起;我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占整张桌子;我一个人去网吧,打单机游戏。
……
我真佩服我能在这二十几年的时光里诙谐幽默,不谈寂寞,尽情快活,我尤其羡慕我人前阳光,背后阴暗。我异想天开,却没一个奇思妙想;我遗世独立,却没有羽化登仙;我自命清高,其实就是孤芳自赏。
“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独孤而独立存在。无论是我们出生、我们成长、我们相爱还是我们成功失败,直到最后的最后,孤独犹如影子一样存在于生命一隅。”
孤独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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