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深圳还是热烘烘的,让人脑袋发胀,晕乎乎的,但最近景香却格外地清醒。空气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对面那栋楼的粉刷匠一遍遍刷墙的声音,铲子和水泥之间摩擦发出的声音有点刺耳。
景香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书桌前,两个胳膊肘很自然地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紧握,不停地在嘴唇上摩挲着。这样的时刻差不多维持了半个钟头。接着她把头埋进臂弯里,额头靠在两手的交叉点上。等她再抬起头来,眼泪就夺眶而出。从她脸上,我看到一种强烈的挫败感,那就像刚刚从战场上打完败仗回来的将士。
今天是景香离职的第七天。当窗户露出微茫茫的晨曦,隔壁卫生间传来室友洗漱的声响,她就爬起来去公园练习英语了,这个计划是她昨天晚上就预备下的。
但结果很显然,两个半小时的晨读并没有让她获得想象中的巨大的成就感,反而让她比出门之前更绝望了。
那一刻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发现激进表象下所潜伏的巨大的精神危机,她意识到当初促使她做此决定的理由在她第一次尝试后变得如此地不堪一击,就像摇摇欲坠的房屋,只要轻轻一推,它就轰然倒塌。
12月的人才市场出现这样一种奇特的现象,找工作的人心急如焚,招人机构却还在挑肥拣瘦。这种情况是景香始料未及的,要不然她不会那么冲动就离开上一家公司。
可就是在她对人才市场失去信心的时候,她意外地看到教师招聘的一则通告,它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她感觉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且相信这就是宿命,或许这就是上天给自己的指引。
她和教师的渊源还得从大学说起。大四那年,景香突然紧张起来,一举拿下了驾驶证和教师资格证,并为自己职场铺了一层薄薄的小石子。记得当初面试的时候,口语蹩脚的她以为自己过不了,但好心的面试官还是放了她一马。那时候她特别感谢那位面试官,也为自己的幸运感到骄傲,当人民教师的那颗种子就在她心里埋下了。
但其实景香毕业四年都在干着老师以外的工作,那张证书只在她短暂乡村英语老师的职业生涯起过实际作用,其余的时刻都充当她每次职场失意时的保护伞。但凡工作稍不顺心,她就立马想起这条早就给自己预备下的还算光荣的后路。
人总是这样,一旦你觉得你有后路,眼前的路你肯定就走不好。有时候她也怀疑这张教师资格证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当初那个面试官没有让她过,她是不是在职场上更能心无旁骛?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任由命运的浪涛涤荡她的小船。
当天晚上她搜罗全部信息,了解了考试的全部流程,也选定了报考的方向,再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不过自己总算可以安心地歇息了。
接下来她又用两天的时间听完了全部免费课程,第三天去书城买回了全部复习资料,第四天早上就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
她拖着惨败的身躯回到寓所,旁边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她知道又是房租账单的消息,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收到这样的短信了,但今天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别的事情。
原来是家族群里又出事了,她弟弟失业了,她父母在教他怎么要回自己该拿的工资。那一条条红色的语音消息看起来那么刺眼,那声音里透出来的焦灼和无奈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她在想自己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的亲人也无一幸免,每天挣扎在最基本的生存线上,一种无可抗拒的悲剧气氛笼罩在她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她为自己不能安心准备考试而感到抱歉,为自己屈服于现实生存压力而感到羞愧,但那一刻她觉得她没有选择,她明确地感觉到眼前的这场考试抚平不了她内心的荒乱,她不能一遇到困难就下意识地后退,她甚至觉得过去在继续工作和歇业准备考试之间左右徘徊未免太矫情,她现在要继续工作,从她原先放弃的地方继续往下进行。
此时有一个想法从她脑海闪过,也许人没有什么合不合适的职业,只有自己愿不愿意干。“合适”只是给一些懒惰者自我开脱的借口。一个人如果在一个方向没有努力到百分之百,就说自己不行,那可以说天底下没有合适她的工作。
没有一份工作是百分之百令人满意的,那些在职场上如鱼得水的人只是学会了在充满荆棘的道路上开出自己的一条道,他们相信先有付出,做出成就,才有真正的快乐。一个永远当逃兵的人,如若不能承受成长过程中的刺痛,她也将无法享受到成功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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