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妥协

妈妈的妥协

        写上这个题目，我已经泪眼婆娑。我的妈妈，迎来了她人生第一次妥协。曾经那个腰板挺直，从不妥协的妈妈，这一次妥协了。

        十八岁嫁给爸爸，姥姥百般不同意。妈妈没有妥协。来到这个家徒四壁，没有婆婆操持的家。她跟着邻居大神学会了缝被子，棉衣，学会了种地，学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十九岁生下姐姐，没有人伺候月子，只有爷爷和爸爸两个粗枝大叶的男人，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妈妈的胃口就在那时留下了病根。大病一场，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妈妈没有妥协，硬撑着，慢慢好起来。

        二十多岁，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她眼光超前，办起了乡里第一家烟酒店。一个女人带着年幼的我经常村里县城两头跑，记得半夜大雨倾盆，被大车司机扔半路，坚决不送我们回家。记得寒冷的冬天，妈妈把我和货扔在县城的街上，又去进货，娃和货差点丢了。记得村里的混混欺负我们家没有大家族帮衬，一直骚扰不断。妈妈没有妥协。

        四十岁，爸爸去世。原本红红火火的日子一下子坠入冰窟。11岁的我觉得天塌下来了。家里冷冷清清，好像家具永远都是蒙着灰。勤劳的妈妈，一遍遍擦洗着，可就是不像先前锃亮。于是妈妈会发声大哭。我就更觉得天塌下来。可是，一日三餐，妈妈依然变着花样给我们兄妹三人做饭吃。他没有妥协。她会搂着我们说 ，不会让我们受委屈。于是她一个人做起来买卖，支撑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她就是我们的精神气，她告诉我们：“人穷志不穷。”失去爸爸我们不低人一等。自暴自弃，活得不如人才丢人。

        后来，妈妈带着我改嫁。许多人不理解，哥哥的抱怨最深。觉得妈妈是不管他了。可是只有我知道，妈妈的苦。我是那个和妈妈相依为命的人。哥哥姐姐已经成人，我还小，养活我，供我读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我知道她为了我受了多少委屈。初中毕业，许多人都劝妈妈，一个女娃娃不用读书了。她说，我是她的希望。她没有妥协，忍着委屈，供我读书。记得她四处借钱给我凑够学费，点头哈腰的模样；记得她省吃俭用，承受那人口口声声：“剜草喂黑驴”的咒骂，为我攒够生活费。

        今天她妥协了。她给我讲她去找所长拿回没收的麻将时所受的训斥。听着她哽咽的声音，我的泪在眼眶打转。我知道，她开棋牌室，是不对的行为。从一开始，她说老了，还不太老，不想和儿女要钱花，要办麻将馆，我就劝说。可是一辈子主意很硬，说一不二的妈妈，我们又怎样劝得住。麻将终究是被没收了，我们没有能力也不能去托人办不合理不合法的事情。妈妈抱怨过我们无能。我们也冲妈妈发过火，抱怨她找麻烦。当妈妈自己鼓起勇气去派出所承认错误，挨了训斥，她妥协了。

        我年近七十岁的妈妈，我如何舍得让她受气。本是我护她周全的年纪，却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是儿女的无能，如果我有赚钱的实力，足够硬气地对她说：“妈，我养你。”她难道不愿意乐享天伦。想着她抱怨我两周不去看她，她一肚子苦水没处倒。想着她和我商量要给爷爷奶奶和爸爸重新安葬，忙碌的我，不耐烦地说，没有时间。听到她说：“长大了，也还是靠不上，老了没人管。”我吼着说：“什么叫不管你，忙得参加录课，课还没有思路，明天就要完成。我很忙。”她立刻挂了电话。接下来的忙碌，让我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学校的教学工作，班主任的工作，学校心理健康工作，名师工作室的工作，基础教育的录课工作……压力山大的我乳腺增生突发，自顾不暇。在听到妈妈说：“妈妈不开麻将馆了。这段时间妈妈一夜一夜睡不着，别气坏了身子，成了你们的拖累。”我的泪夺眶而出。

          我的妈妈妥协了。我心目中的女神，好像一下子变老了，那么无助，那么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