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是小四十了。
我是知青子女,七九年生于上海。因为父母分居两地,妈妈要上班,外公外婆也没退休,白天家里基本没人,所以只能把出生不久的我送到广西由爷爷奶奶照看。在我才九个月大的时候,肺炎引起的高烧反复不愈,在那个小山村,最近的卫生所也要走二公里,我那么小还发着烧,在路上就晕厥了几次。妈妈曾转述我叔叔的话,说当时虽然病情反复的时候是很吓人,但只要体温稍降一些我就会咿呀学语,该笑笑该吃吃,跟平常小孩一样看不出任何问题。只是直到一岁多还不会走路,他们才赶紧让妈妈把我接回上海。到医院一查才知道是由于高烧损坏了小脑的行动神经引起的脑瘫,妈妈抱着我几乎走遍了所有的医院,医生们除了让我进行四肢功能锻炼外,似乎也无能为力了。
从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我不能站,不能走,十个手指只有三个是听使唤的。通过长时间的复健锻炼,我才能在妈妈的搀扶下挪步。幸运的是,我的大脑没有损坏。
书是我童年唯一的玩具。在祖父家时,尽管才一岁多,可只要给我一本书我就会特别开心。那时我还不识字,只能由大人们把图画里的意思告诉我。长大一些,我对图画下的文字更感兴趣了,就让外婆、妈妈或姨妈念给我听。我的记忆力不错,不认识的字问一、二遍就能记住,到七岁时已经可以通读报纸上的短文了。妈妈到离家不远的小学给我报名,老师说以我的水平可以直接从二年级开始上课。不过我的残疾程度太重,如厕是个大问题,老师那么忙不可能特殊照顾。除非家长陪读,否则他们也爱莫能助。可当时我爸刚到上海还没有户口,只能做临时工。如果妈妈为了我放弃工作,别说我做康复治疗的医药费无处补助,就连家里的经济来源都没了。我不想让妈妈为难,就决定不去学校了,在家自学也是一样的。万万没想到的是,我进不了小学却去了一个很少有人愿意了解的地方。
因为外婆动手术后养伤口不能用力,照顾我就有些勉为其难了。当时在静安区的武定路有一家残疾儿童寄托所,属于日托班性质。由一位年近七旬的爷爷骑三轮车接送。那辆车每天都会路过外婆家,妈妈起先是一心想着让我进学校的,就没在意。可眼下这情况,只能去那儿了。第一天是妈妈和姨妈请假送我去的,看起来那里的残疾儿童(他们最大的十五岁)都挺怪的,后来才知道那些大孩子大多是唐氏综合症患者,我在里面算是“高知”了。上不了学却被送到这么奇怪的地方,心里就有点酸酸的想哭,又想起在家时听见邻居家的小孩第一天去幼儿园都哭的呼天抢地的,是不是也应该哭一下?可我刚泪眼朦胧,妈妈和姨妈跟老师交谈了几句便快步离开了,因为她们得赶去上班,没时间注意我的表情。妈妈都走了,哭给谁看啊?算了!
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才是那里最“傻”的,因为他们有“课”上。老师对我说“我知道这些你早就懂了,你就不用发言了”。于是我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一二三四黑白红黄循环往复,教的人口干舌燥,听的人一脸茫然。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有事干”的,而我却无所事事地枯坐着,真像个傻子!还好每天回家能读到书和报纸,可以滋润一下饥渴的心灵。那里也有书,虽然挺低幼的,总比没有强。我向老师要求读那些书,老师同意了。可每次我看书的时候,他们(那些智障)就会把书抢去撕掉。几次下来,老师就不再让我读书了,我又回到了看客的状态。
某天早上寄托所“上课”时,我发现老师的位置摆着一张椅子,她示意阿婆把我抱到那儿坐下,用嘶哑的声音说“斐斐,你代我上一次课吧,反正你看过这么多次,应该会的。”感谢他们给面子,那天的“课堂秩序”出奇地正常,不然我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还真没这底气吼。这算是我体现了自己的价值吗?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保育员阿婆待我如自己的孙辈,我很感激她们,可我不忍自己的时间就这么荒废了。没想到妈妈也一直为此担忧,正巧单位分了房,我俩就商量出了一套能让我独自在家的方案,我开始了“宅”生活。
在家安静的氛围里,是读了不少书,可我想进校园的心从未放弃。不久寄托所举行成立十周年庆祝会,老师找我去发言,说那天会有记者来,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写在发言稿里,于是我就把自己想上学的愿望写了。几天后一位新民晚报的记者来采访我,并发表了《我想上学去》的报道。上海市三女中高一(5)班团支部的学生见报后来到我家,提出今后就由她们来给我辅导英语和数学,她们认为我的语文已经与她们同步,不用辅导了。九五年六月三十日,十六岁的我“走”进了朝思暮想的菁菁校园,在学校的大礼堂里、众多同学的掌声中,我从校长手中接过校徽和学生证,正式成为市三女中高一(5)班的一员。七岁到十六岁,这条通往校园的路我奋斗、盼望了九年,虽然还是在家里接受辅导,但终于不再是茫茫学海上的一叶孤舟。
而家人也尽他们所能的拓展我的知识面,很小的时候,舅舅就教我如何欣赏中西方古典音乐。刚开始,我只是觉得好听。渐渐地,长大了的我,听懂了《琵琶行》里天涯沦落人的悲戚,《高山流水》中知音难觅的情长。在乐声中我仿佛看见自己在《四季》的旷野里飞奔,又好似,如海燕一般,搏击在《命运》的浪尖上。
除音乐外,舅舅还告诉了我很多摄影知识,什么快门半开,景深等等。虽然这些在卡片机上基本不用自己设置了,但他教的许多技巧对我还是大有裨益的。
二十岁时应东华大学志愿者的辅导要求买了第一台电脑,可买了之后志愿者却因故无法继续辅导了。对电脑一窍不通的我从如何正确握鼠标开始学习它,到现在自己能分区、装系统,剪辑视频、做视频。只要不是硬件问题完全可以不求人。
在BBS很红火的时候,我曾担任过东方网上海闲话的版副和另一个网站中二个版块的版主。我想也许就是这些经验让我不论在过去管理网络论坛,还是现在与豆豆合作管理演员张正阳影迷会微博时都能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目前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新目标,或者说是梦想吧,我希望能成为喜马拉雅的一名用声音讲故事的人。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我会为之而努力。因为梦想不会自动照进现实,所以我必须向它走去。
这就是我的也许细碎无味,却绝对真诚的自述。说这些,并不想标榜什么。因为印象中,家人从不因我残疾就对我过分溺爱,妈妈常对我说:“你没缺胳膊少腿,只是行动比别人慢一些。”她鼓励我不论做什么事或是拿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先努力,实在不行才能请求帮助。所以在潜意识里我从不觉得自己是残疾人,只是身体不太自由而已。所以在这里,我不晒伤痛只写心。愿读此文的朋友们不以同情心待我,愿倾盖如故,感谢遇见!
【原创】关于我的碎碎念 【原创】关于我的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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