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李佳

哭 李 佳

顾 鸣

      今天是李佳的二七。我在忙碌和悲痛的这十多天后，才有空来怀念和祭奠她，在我的心里和我仅有的文字中。

      我是在10月3日微信朋友圈中看到李佳姐姐的留言：“愿妹妹一路走好”时猜到这个不幸噩耗的，当时我正在接待客人，瞬间想哭但没有哭出来的机会。然后我在接待客人的空隙去了卫生间，用几乎是很不礼貌的口气问李佳的姐姐：为什么告诉我一声？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她姐没有回音。又过一会儿，我看到回复：“佳佳的遗愿是：不要告诉任何亲朋好友，不要给任何人带去不便，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走。”这次我没忍住，鼻子发酸，眼睛潮湿。

      TMD，怎么会是这样啊！最近6、7年来，我的亲人、长辈、恩师、好友相继离我而去，现在又是李佳，让我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尽管我还算是一个乐观豁达的人，也禁不住在这6、7年经常处于悲殇的情绪中；尽管我为他们写过一些悲痛怀念的文字，但都是我极不情愿的。

      我已经记不清和李佳认识的具体细节，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年在重庆的新闻媒体圈是老潘从中在李佳和我之间两头介绍说，我有一哥们儿和你（李佳）性情绝对相投好耍，又对我说有一重报的姐们儿如何有才情好耍，而且特别说到她老公郭骏是一个军人出身的好哥哥、人称“郭营长”等等。这样我们便认识，便来往，直至成为兄弟姐妹，成为亲如一家的两家人。我的儿子出生后拜认了李佳为干妈、郭骏为干爹，而我与郭骏以兄弟相称，义同金兰，因此李佳的女儿雪儿又叫我“幺爸”。

      李佳是援藏干部的子女，生在四川宜宾，后随父母援藏成长在西藏，求学在西藏，并且与他在西藏当兵的营长老公认识相恋于西藏。在认识李佳之后我非常好奇和惊异于她的经历和灵性，似乎是西藏那片圣地的灵光照耀赋予了她智慧和能量，使她的人生聪慧而正直、勤奋而善良、开朗而严谨。比如我们相识时她和郭骏从西藏调回重庆工作不过几年，但她一口地道的重庆话和对重庆本土人文地理的熟悉程度让你根本无法想象她是一个外地人。她待人的真诚热情不仅具有重庆人的爽朗，似乎还有一种圣地民族的桀骜与豁达，让人感觉到一种开诚布公的亲切舒服。但她同时又是非常认真严谨的一个人，无论同事和朋友甚至包括她的老公，如果她认为你的言行与社会公德不符或有失检点，她立马就会脸色一沉或者当众相怼，不留情面。如此一来，经常把我们这帮哥们儿以及她的老公弄得尴尬狼狈，对她有几分敬畏发怵。在重庆日报集团，李佳是名副其实的名编名记。她虽不是新闻科班出身，但她具有与身俱来的聪慧与灵性，凡事务求甚解，遇惑总能举一反三，路见不平必然仗义执言，她热爱工作、勤奋敬业，深得同事称赞。

      最近十年，我们因为个人变故和工作繁忙往来相聚越来越少，其主要原因还是进入中年以后，我们都共同面临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负担和工作生活际遇的责任压力，使我们不得不忙于生计奔波，忙于工作职责，忙于无法摆脱的世故人情，忙于挈妇将雏鬓有丝的无奈。尽管如此，我们两家人并不因见面相聚的减少而淡漠疏离，我们彼此都心怀牵挂地惦记和祝福着对方并珍藏着我们过去的美好记忆。

      前两天，梁明玉大姐打电话给我，着急地问我知不知道李佳去世的消息，然后责怪我为什么不及时告诉她。我和明玉大姐通了几十分钟的电话，我告诉她，我也是在李佳离去三天之后才知道的，同时我也转告她李佳的遗愿，所以我绝对地尊重她的选择。明玉大姐非常地伤感，她说她和李佳约好几次见面聚会，都因为她自己的忙碌而没能实现。当然或许也会是因为李佳的病情变化而导致她主动放弃，因为李佳是一个坚强笃定的人，我想她不愿意别人尤其是自己尊重的朋友看到她的病状而垂怜不安吧。

      林肯曾对写出《汤姆叔叔的小屋》的斯托夫人说过这样的话：“这个小妇人的一本书，引起了一场战争。”很多年来我都对李佳有这种林肯式的感觉，因为李佳也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小妇人”，因为李佳的存在也影响着周围的一帮人，因为李佳身患癌症后与病魔搏斗坦然自若的传导给我们的都是活着的意志力量和乐观美好，没有任何地哀怨和痛楚。她这个小妇人独吞了痛苦和病魔打了五年的战争。

      我特别理解李佳安静独自离去的愿望，因为我的弟弟在七年前离去时，我们也都瞒着八旬的母亲，没有让她知道弟弟的病情和离去。尽管当时我为此遭到家族和朋友的责怪，但时值今日，我母亲记得弟弟的样子还是那个生动帅气的她的儿子的形象。所以，梁明玉说：我眼前晃动的始终是李佳活灵活现的样子……

      但我不能原谅自己。几年前我听闻李佳患癌的消息，我就想着抽空去重庆看她和郭骏哥哥，但我总是被各种破事给纠缠耽误着。后来在微信圈中又常常看见她的音讯，见她总是坚强而乐观地在向朋友展现着她对生活的美好情怀。我又实在从心里不愿意去打扰她的平静和表面的美好，我给自己解脱的借口总是想，我不要把她的痛苦揭开来让我们去垂怜并让她自己更痛苦，那是不道德的，那更不是李佳的性格意愿。现在她独自安静地走了，我却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直到今天，除了我儿子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李佳的离去，因为她是我儿子的干妈。我给儿子微信：你佳妈10月1日去世了。儿子：啊!!？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才说？我：我也是昨天知道的，我忙得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儿子：我在重庆我去看看。我：别去，你佳妈的遗愿是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亲属，她想安静地走……

我和儿子的微信截屏

      李佳走了，最近几夜我总在想她到哪儿了，是遥远的天堂吗？我想象不出天堂是个什么样，也许她已经魂归西藏，在圣地的阳光和经幡之间流连、在雪山和草原之中永生。我总能看见她亲切的笑脸和明亮的眼神，我总感觉她恍惚就在我的眼前和那些美好的过往画面中。对了，我想起来那是她的一幅油画肖像，她说是她十八岁时一位西藏的画家给她画的。画中的她长发飘逸，双眼明亮，青春美丽。我没有看见她患病和离去的形象，她留给我们的永远是那幅油画中的青春美少女！明玉大姐告诉我，重庆一位女作家也是李佳好友，她说：李佳是选在中秋节走的，她是奔月亮而去了，不必悲痛，她只是换了个活法、换了个地方看着我们。这我相信。

      我打开手机微信，反复地翻看李佳留下的所有信息。她和我最后的信息永远地停留在9月11日。我记得她是9月9日的生日，于是给她发了生日祝贺，她9月11日20：53时在QQ中回复我：“谢谢幺爸惦记”。然后我回她：“不管我们这一生分别都遭遇了什么，不管我有多少难以言说的际遇，不管我身在何处何时，随着年纪老去，我都在心里留着你们的位置”。不曾想到这段QQ对话成了我和李佳此生的最后留言。

我和李佳最后的QQ对话截图

      我虽然不能原谅自己，但我相信李佳是知道我的心意并原谅我的。佳妈，未经你同意写这篇文字，打扰你了，你千万别怼我。

                              2020年10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