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2016年冬天刚来,温暖端着她的面碗,居高临下地问我“这里有没有人”时,我已经一个人在岛城生活了两年。
没有去过八大关,没有爬过崂山,没吃过“必胜客”,没逛过阳光百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很孤单。
三、无法平衡,只能羡慕
据说大脑里控制记忆的不是脑细胞,而是一种叫做“神经元”的东西。这些小玩意儿对记忆的选择让我感到毫无道理。很多时候,我会记住那些微笑轻盈,倏忽而至的细节,却忘记一个关键无比、意义深远的转折。
那天我得知每个月工资涨了七十块,是一向八卦的小叉告诉我的;主编毙了我做的第三十四次封面,让我用第十个反感的背景和第八个的字体;刚到“札幌”就毫无征兆地刮起了大风,店门口停放的一辆摩托车被吹倒;坐在我旁边的中年人在求一个叫“老邢”的人还钱,他一边说“可怜可怜我吧”,一边张开嘴,像个扫灰的簸箕,咕咚咕咚地往里倒面条……
我记得温暖的藕色半裙和麂色长靴,黑色挎包的拉链没有拉,露出银色钱包的一角;我记得她一头长到腰际的黑发,有几缕缠在她的手腕上,像一个意义不明的文身;我记得她手里那碗牛腩面,热气不停向上蒸腾,熏着她的脸;我记得那瓶辣椒油,被温暖像下大雨似的整个倾倒在自己的面碗里。
我记得和温暖相遇的一切蛛丝马迹,就是忘了,为什么宁肯订手机报也不远发短信的我,宁肯自己在家看听不懂的综艺节目也不远参加单位组织的集体活动的我,宁肯迷路转向,走错十几里也不肯开口询问的我,宁肯孤独至死,也不远展开友情的我,为什么会在温暖默不作声地吃着她那碗红彤彤的面时,开口问她:“你为什么倒这么多辣椒油?”
这么大的岛城,这么高的大厦,这么宽的马路,这么多人坐在我面前吃面,这么多人往碗里倒辣椒油,为什么我选择了温暖?
我一直想不起来,这是我唯一不想遗忘的和温暖有关的一个细节,可我偏偏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我问过温暖好几次,当时为什么要回应我,吃完面后还邀请我去星巴克坐坐。
“你看上去很寂寞。”每次温暖都这样说,然后再加一句,“陪你做个伴儿。“
事情或许就是这样吧。我过够了一个人的生活,在谈不起恋爱的前提下,终于为自己找了一个朋友,或者像温暖说的那样——一个伴儿。
令我惊讶的是,在小面馆找到的这个伴儿,居然和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温暖很有钱,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拜小叉所赐,虽然我没去过那些奢侈品店,那些字母,却拼得十分准确。Guess、Chanel、Prada、Gucci……当我们吃完面,温暖自然地整理挎包时,我从她手腕上的手表、手指上的戒指、随身背的挎包、挎包里的钱包上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四种奢侈品的品牌。在我面对人生的第一次星巴克经验而感到手忙脚乱、面红耳赤时,温暖熟练地帮我点了热拿铁,并且轻车熟路地为我拿了奶精和砂糖。
当我刚刚毕业两年,正为每个月涨七十块公司而暗自兴奋时,我的同龄人温暖,已经把星巴克咖啡喝成了康师傅绿茶。
温暖不上班,认识不久,我就发觉她的空余时间异常充沛。工作日的白天,温暖的QQ头像后边几乎一直显示“欢乐斗地主-道具四场”;不显示的时候,是在找我聊天。
出于对温暖的尊重,我只能冒着着被主编批评的危险,偷偷摸摸地和她说两句,“什么事?”
“出去一起逛吧。”
“下班再说。”
“哦。”
我不再理会温暖,又陷入了对封面的修改中。我想今天就结束这场工作上的噩梦,希望主编不要再让我改第四十次。如果她真要改,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剪成纸片,贴在那个现在看了就想吐的psd文件上。
“哎。”不到一分钟,温暖的头像又动了,见我不理,再来几个窗口抖动。
“什么事呀?”
“好想逛哦~”
“下班了我陪你去逛吧。”想到是我主动找的温暖,才容忍了她的撒娇——我真没义务这样迁就她。
“现在就想啊~”
“那就没办法了,我在上班。”
“不能提前走吗?”
“你敢吗?你要敢上班的时候提前走,那我佩服你。”
“呵呵~我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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