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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难如烟32》我的“乡愁”(二)

《往事难如烟32》我的“乡愁”(二)

作者: 鄂鲁宁 | 来源:发表于2018-01-26 14:20 被阅读639次

    千百年来古老的京杭大运河流传着许多美丽的故事,在我的家乡苏鲁交界处京杭大运河的泇口河段下游,有个叫大王庙的村子,传说古时有一个叫戴旺的青年渔民除暴安良,杀死了两个专吃童男童女的运河蚌妖和微山湖螺怪,老百姓为了纪念他修建了戴旺庙久而久之因为读音便成了大(代)王庙,后来庙没了但名字却流传下来这就是村名的由来。

    现在的利国铁矿

    大王庙村是姐姐的婆家,姐姐1964年结婚姐夫叫韩光英1945年生人,当了几年兵复员后安排到徐州利国铁矿工作,距家不甚远。听说我回来了特意请了探亲假,于是那年(1973年)我在二大爷那住了半个月后又到姐姐家住了十来天,期间还去过姐夫的矿上,姐夫说他们有一个张矿长是父亲的战友。我和姐夫很投缘一见如故感觉他就是咱们白家的人。他当过兵又是吃国家饭的,较一般农民见识也多些。老家河流纵横,河叉水塘里田螺鳝鱼颇多老百姓没人吃,我和姐夫天天捉鳝鱼,一条条又粗又大非常好捉味道好极了,那可是真正纯野生的啊!吃田螺嫌麻烦也不会弄就摸了一次,听说有专门的收购站把田螺肉晒干送到上海。

    利国铁矿押金卷

    姐姐还带我走了一趟亲戚是我们的三姑奶家,姐姐说打小就是爷爷对她好,老家亲戚不多三个姑奶她一直走动。那天我们姐弟俩挑着些自家做的干粮食品,沿着运河大堤向北走了约一个小时在运河大桥山头村车站歇脚,姐姐说徐州到临沂的班车就路过这里。然后向东北方向一直走到山里一个叫杨庄的村子,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三十里路,挑子虽然不重但我实实在在体会到“路远无轻担”,这句成语我第一次就是听姐姐说的。到了姑奶家我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贫穷!全家老少都睡在一个炕上盖一床如同渔网似的棉絮,破炕席摸着扎手,村里人一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已经解放二十多年了,这可是当年为革命胜利出过大力的老乡们啊!

    那年姐姐已经有了两个男孩叫胜利和顺利,和婆婆一起过。一天和姐姐聊天,她说天南地北去过很多地方: 沈阳、长春、西安、济南、南京、郑州、武汉.........。我听了简直不敢相信,在我们老家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到过县城啊!当知道我来自长江边时,一些老人说:“中国可大了,南到长江南,北到长城北,你就是从最南边来的吧!”一下子就把国土面积缩小了大半。我很诧异:他们怎么和1969年珍宝岛之战时苏联人的观点同出一辙呢?“只有汉民族才是中国”。其实不然乡亲们只是太封闭了。

    再仔细听姐姐说,原来她是跟村里人外出逃荒扒火车才去过这么多地方,姐姐说:“东北和西边的人好,多少都给点钱,你们湖北人最不好,哪天我讨到你们家门下你给不?”姐姐还说了句玩笑话。搞了半天原来不是因为受饿,而是讨钱补贴家用娶媳妇盖房子。在那个大集体时期,农闲时一些胆大的避开村干部偷偷摸摸出去了,都是有些有能耐的人,尽管姐姐说的轻松但我听了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其实在我们家乡苏鲁豫皖结合部由于水灾频发自古以来就有讨饭的风俗,而且是成群结伙,著名的乞丐皇帝朱元璋老家凤阳,一首“讨饭歌”流传了几百年,还有汉高祖刘邦的家乡沛县,项羽的家乡宿迁都是穷的不得了,这三地距我老家的直线距离都不足百公里。顺便说一句这些地区说话的口音大同小异外人听都差不多,比如星光大道著名的草根歌手菏泽的“大衣哥”、兰陵的“草帽姐”说的都是这种方言。

    俊秀大爷全家福

    在姐姐那住了半个月后我又住到白园村俊秀大爷家,他们家在台子东北角,虽然也是草房但收拾的干净整洁,三间东屋两间堂屋,沿台阶拾级而上便是院子大门,老人家有哮喘病怕冷常年生着煤炉。我去那年大娘去了西安福礼哥家带孙子,福敏姐在车夫山乡读高中住校,平时家里就我爷俩。

    俊秀大爷摄于厦门石狮镇

    白俊秀大爷1914年出生,1938年由本家堂弟白良玉(原名白俊英)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事搜集敌伪情报工作,后来参加了党组织在太和乡建立的一个秘密交通站,负责接送南方新四军和地下党经微山湖去延安的人员(他们负责从邳县到微山湖这一段)。大概是1942年由于突发事件在撤销交通站时阴差阳错没有接到线人通知和组织失去联系,而上级误以为他接到通知没有去找组织,此后俊秀大爷多次冒死去北山寻找组织未果就在本乡泽场村当私塾先生等待组织联系,一天敌人来搜捕是老乡把他藏在芝麻垛里躲过一劫。

    1946年在鲁南军区敌工部的白良玉指示白俊峰去做敌伪策反工作,被人出卖遭到逮捕不久就被国民党活埋了,同他一起被逮捕活埋的还有旁村的党员李文献烈士。当时白色恐怖非常严重,因为有人说白俊秀也是共产党,而逮捕俊峰叔的这伙敌人没有拿到白俊秀的名单,等他和同为党员的本家叔叔白安庆一起逃离后,又一组敌人来到家里没逮着人就把老太爷吊起来拷打。大爷跑到北山里找到了白良玉,非常高兴又回到革命队伍中。本来安排他俩都到地方工作,可俊秀大爷为了证实自己革命意志坚强执意到部队去解放全中国,在鲁南军区18团从班长干起后来编入三野31军92师炮兵营。入伍后俊秀大爷跟随部队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樟厦战役一直打到厦门荣立三等功一次,在攻打厦门时身边左右两个通讯员都中弹牺牲。厦门解放后部队厉兵秣马准备解放台湾,不久朝鲜战争爆发随另一只部队北上驻军山东潍坊,1954年因年龄原因转业到山东苍山县供销联社任副主任,1965年又因身体不好提前退休(后改为离休)回到原籍。

    关于跑回家的那一段经历大爷憋屈了很多年,直到1970年初组织上才调查清楚,按照抗战待遇属县管离休干部每年春节由县委组织部慰问,1979年俊秀大爷到北京,良玉大爷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大哥,能活着就好!

    当年俊秀大爷写给父亲的信

    建国以后俊秀大爷和我父亲一直保持书信往来,相同的革命经历两人有许多共同的语言,1965年父亲因肝病在南京鼓楼医院住院,病好后回老家修养了一个多月都是住在俊秀大爷家,兄弟二人常常彻夜长谈,他俩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这种感情也影响了我们下一代。

    俊秀大爷一儿一女,福礼哥小名拴(读番音)驴1961年从山东苍山县中学考取北京钢铁学院五年制。毕业那挡正赶文革他和一个女同学一起串联,那位同学是一著名爱国将领的后代,还带他去过周总理家,他曾看见过总理用一块馒头擦盘底。毕业后福礼哥分配到西安五二厂工作,媳妇是福田哥介绍的临沂医院医生,1990年代后他们家从西安调到济南炼油厂工作。一个66届名牌大学生搞了一辈子的技术工作,2008年我去济南出差到家看他,我说你们省部级的同学一定不老少吧!“那可是啊!”他哈哈一笑。

    08年济南笔者与福礼哥

    俊秀大爷从小饱读私塾写得一手好字,受到影响福敏姐字也写的好,记得从60年代末起大人们通信时也带上我俩写的信,福敏姐常常指出我的错别字还要求把字写端正,可能也是随了俺大吧我一辈子也没写好钢笔字,再说起来更是来气,儿子的字比我还差!

    在上海野生动物园

    福敏姐从小就是个能干人,1974年高中毕业回到农村担任我们庄李场大队副支书,1977年“文革”后恢复高考她考入徐州师范学院化学系,毕业分配到岔河乡任教,八三年改行调泇口乡工作,以后又调到邳州市环保局在副局长的位子上退休。在老家亲戚中我俩联系最多,几十年从未断过,1999年年她带队乘坐依维柯去湖南考察环保治理,我让二妹夫开车到黄石高速路口去接他们来下陆吃了餐饭,2003年邳州举行招商引资活动她以政府名义给我发了邀请函,是金宝开车送我去参加的,2005年她到武汉出差我又派车把她和同事接来下陆,2011年我开车回老家她和司机在邳州高速路口接我,2014年她患甲状腺结节在徐州和济南都做了检查,后来在我的建议下来黄石作的手术很成功,2016年我们一家子从日韩旅游回来,大姐和他儿子强强在上海吴淞码头接站,我儿子和媳妇先回北京,我和老伴则带孙女在他们家住了一个星期,不久前强强来北京出差带着爱人和小孩来家看望。

    和强强在军博

    俊秀大爷在他们那一辈属于文化人,谈今论古时我也能应付一些,我人勤快平时两人吃饭面食我也会做,菜也会炒还把湖北和山东菜结合起来选其优点,老人家非常喜欢我,爷俩一起赶集,外出串门也把我带上。我们去黄场村看望了白安庆老爷,他当年和俊秀大爷一起躲避国民党还乡团搜捕逃到山里被安排在地方工作,1970年代初从山东郯城县重坊区长位上离休回来的;还去了代庄滕湖村看望了韩庭瑞,韩大爷1939年参加革命1960年代初任上海静安区法院副院长,也是因为历史上有一段说不清楚的事被贬回邳县任工会主席,他身材魁梧大脑袋剃个光头很有煞气说话非常有水平。

    几天后两位老人回访俊秀大爷,我们在泇口街上买了鱼、肉和青菜,老家水多几乎一年四季都有鱼、藕和青蒜,藕片炒青蒜要先炒熟藕再放青蒜。老家人喝酒不停地拉呱(说话)时间拖的特别长,从中餐到晚餐菜冷了再热一道又一道,我一边陪着喝酒一边听他们拉呱还一边热菜,天黑后感觉头晕晕乎乎的客人没走我就睡了,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晌午,起来洗脸时毛巾敷在脸上麻麻的,感觉好像不是自己的脸,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醉酒。

    老家人都能喝酒而且家乡出好酒,双沟、洋河、古井贡、兰陵美酒都产在我们那一地区。当年洋河大曲远没有现在这么大名气,什么海之蓝、天之蓝还没有出生。最出名的当属兰陵美酒,有李白诗词为:“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就在那年听说兰陵酒厂搞扩建挖出一口大缸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封缸酒,打开封泥浓郁的酒香溢出酒量小的闻着就醉了,人们趴在缸沿探头向里瞧仅缸底一层粘液手指蘸蘸拉出长长的丝,浓浓的酒香有人实在忍不住用手指蘸了一些吸允一口当时就醉倒在地,要知道这些可是一年四季在酒厂干活天天受酒熏陶酒量很大的工人啊!后来他们汲取教训只搞一点粘液兑一大茶缸水再喝。

    1958年为了防洪抗旱在我们村旁泇河口修建了电灌站,主干渠贯穿整个泇口乡东西,以前十年九涝后来旱涝保收,还引进了水稻也能吃上大米了,不过我回去那会没有人家舍得做米饭好像也吃不来,都是磨在煎饼里。每当泵站抽水时四周围满了人群,随着水泵开启,一些吸进后被叶轮打断头尾的大鱼涌出水面一片血色,人们纷纷跳进水里争抢。

    北方人兴赶集,什么逢三逢五,什么大集小集,在那天人们都到集市上既出售自家的东西又买回所需之物。泇口老街的集非常热闹乡土味十足,方圆十几里的老百姓都在这里进行物质交换,大到骡马牛羊小到针头线脑铁丝钉子,集市上又一种叫羊角蜜的点心挺好吃。我发现北方人有一个特点,骑自行车如果见到熟人打招呼一定要下车来(我淄博老家也是如此)不像我们南方人边打招呼边骑车,或者垫着脚扶着把手在自行车座椅上坐和人说话。

    我也常常一个人溜达到大运河边,正值枯水季节爬上大堤要穿过长长的一片庄稼地才能到达河边,平常运河并不宽也就几百米(涨水时可达六、七里),但水很深按撑船的篙计算足有三米。看着清澈的河水和南来北往的大小船只我想:这就是父亲的故乡?是的!从小生活在河边的父亲水性非常之好,年轻时在深水中左手举一块砖,上面放一只酒壶一个酒盅右手倒酒喝;1947年六月孟良崮战役结束后国民党又调集了十万大军进攻鲁南解放区,父亲所在部队奉命北撤此时正逢雨季,河水猛涨别人都是抱着一捆麦秸只身过河,他身背多支抢游过去;1958年地质队在湖北阳新封山洞普查时,运大米的船在富池口进阳新湖后翻了,麻袋掉进水里父亲带人打捞他的水性又一次派上用场,可能就是这次血吸虫侵入体内影响了肝脏几年后发作;1960年代初我们家住大冶勘头每年夏天的晚上父亲都和我舅舅等人在大冶湖洗澡玩水。想到这里,该给家里写封信了!

    “敬爱的父母大人在上:儿自2月26号离家至今已近两月,甚念........”

    真是难以置信,没有人教,也不知是哪根筋启发了我竟然用“父母大人”几个字,因为还是“文革”时期“大人”两个字尚属四旧。信发出去后我想父亲看后一定非常欣慰:儿子长大了!

    一封故乡的家书从苏北寄到湖北,我在这头,爸爸在那头……

    2018.1.28日  鄂鲁宁于北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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