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这对翅膀,我不会无端承受如此多的嘲讽。
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些讽刺而矛盾的存在。造物主有意无意的拨弄着命运的罗盘,手指拨动无端生出许多波折。而事实证明,他却也不是高明的发明家,我就是证据——失败的试验品,背着一双不飞的沉重翅膀。
在这片沙漠里活下去,不是容易的事情。
事实上,很难。
阳光并不只意味着温暖。
当正午的阳光把沙漠变的灼热不堪的时候,我会憎恶这光和热的生命之源。滚烫的沙子,会灼伤我的双脚。那些丑陋的伤疤爬虫一般蔓延到脚踝,突兀而粗糙。谁会相信,这双布满紫黑色伤口的脚,也有过细嫩光滑的好时光?我也常常怀疑,那个稚嫩的我,会不会原谅现在的我?
而那些伤疤,那些恶心的爬虫却是我挣扎着活下去的证据!
我是一只鸵鸟,我有一双翅膀,我,想飞!
在一个月亮爬上沙丘的夜晚,族长说:鸵鸟,就要接受一只鸵鸟的命运!
命运?
族长深深的叹气,他看得到我眼神中的倔强,但他不懂。
冥冥之中,谁在支配一只鸵鸟的命运?
为什么他的力量大到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把我摧毁?
该发生的,终于还是发生了。
我明白,异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被驱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想飞,让他们不安。
人心有时候小的可怜,容不下一个天真的梦想。不同,使他们变得敏感而易怒,并且感到不安。异类只会激发出恐惧感,我知道,我已经成了他们潜在的威胁。
驱逐异类,总是无情的。眼神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当然,我也不需要怜悯。也许我该感谢他们的冷漠,决绝,有时候也是一种仁慈,让我可以义无反顾的离开。
我从那个沙丘离开,在没有回来过。
野生的藤蔓,寂寞的守望着亘古不变的沙漠,为谁受着一场场轮回之苦?离开的那一刻我懂了。
或许,是时候该去找他了,令人作呕的刽子手。
尾羽沾着血散落一地,沙漠的风会风干他们,连同我的眼泪。奋力拍打双翼,然后俯冲;俯冲,奋力拍打翅膀。。。。。。。。无数次的尝试之后,飞翔,还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一个人的旅程,一开始总是充满新鲜与刺激。一样的沙漠,不同的天空,半月爬上沙丘,寂寞来势汹汹。我常常想,单薄的梦想如何支撑得起这浩如烟海的寂寞?
左翼的伤口隐隐作痛。数天之前,就在一个没有月的夜,一直蜥蜴袭击了疲惫的我。脆弱的食草动物,没有锋利的爪牙一不小心就会葬身肉食动物腥臭的肠胃。弱肉强食的自然铁律,总是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显示他强悍的力量。离了群,孤鸟,势必会成为追逐的对象。终于该发生的,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蜥蜴的牙齿里滋生着致命的细菌,我知道,这狡猾的魔鬼一直跟在我身后,等待着我失去知觉。这慵懒的四脚蛇有足够的耐心,并不想多耗费一丝的体力。于它而言,这不过是调剂枯燥生活的一场死亡游戏。
一场赌局里博弈,它的筹码是白刃刃的牙齿,而我的筹码却是一条命!
这就是生活:有人很努力的去生活,却枉为他人做嫁衣裳;有人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足以强悍到左右另一方的命运!
你,玩得起吗?
等待死亡。
阳光,灼热而炫目。呼吸变得沉重,每一次心脏的搏击的触感都变得费力而奢侈。再一次俯视双脚的瘀伤,深紫色,包裹着爆裂的皮肤,粗糙而丑陋,也许就是下一秒,就永别了,我这一身的耻辱!
眼睑,终于在没有力气了。
我看见死神操着死亡之镰,抵住我纤细的脖颈,痛感真实而剧烈。
别了。
就这么离开吗?
就这么离开吗?
或许,我真的应该去找他,去找他!
活下去!
离开这张恶臭的血盆大口!
挣扎着抬起头,啄瞎了他的眼睛。可恶的肉食动物,这是你应得的。
我不想成为沙漠上任何一种肉食动物腥臭肠胃里排泄物,混杂着死于瘟疫的老鼠,腐烂的蜥蜴。。。。。。。一起变成令人作呕的排泄物。但是我别无选择。
沙狐,我来了。
很多次,他出现在沙梁上,望着我,我知道这样的距离,若要取我性命,我逃不掉。枯黄的大尾巴神秘而忧伤,然后消失在落日的余光中。
沙漠里的独行侠——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逐出家门,或许我们算是同类,一个人挣扎着生活。
在食物稀缺的沙漠里,我庞大的身躯,对于任何一种肉食动物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在他们的食谱里,我,榜上有名。死在同类的齿下,也强如葬身这恶心的四脚蛇腹中。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异常的午后,安静的外表下潜藏着杀机。灼热的阳光让沙漠和他孕育的生灵无处遁形。
朦胧中我看见一抹枯黄闪进沙梁。
醒来的时候,满月中天。我没死?!
银色的月光轻柔的抱着荒凉的沙漠,我发现我的左翼被极有分寸的咬下来,腐肉也已被清除!和着血的左翼,被烈日晒干,变成干褐色。
枯了的眼窝,流出泪。谢谢你,沙狐——操刀人。
你没有吃掉我!
现在,只有一只翅膀,单翼的鸵鸟。
再没有飞翔的机会了,没有了。
但是我活下来了,奢侈的活下来了。
命运,真是绝佳的讽刺。
藤蔓依依,枯荣几度春秋?
这世上,从不缺的就是戏剧。造物者,偶尔导几出肥皂剧,制造点眼泪聊慰寂寞,人世间,便无端多了许多的悲欢离合。命运再次捉弄我,如果可以,真希望,从没有遇见过那个人!
那个男人有着粗犷面孔、沧桑的声音。
第一眼看到他,从沙梁上走来背着相机,我就爱上了他眼神里他眼神里的叛逆。
接下来得天,他的镜头追逐着我的身影,如痴如醉。
那黑色镜头里,是一个我从未领略过的世界和一个陌生的我,就连左翼丑陋的伤口,都充满了诗意。这是个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男人!
若是,日子可以这样过下去,也还是完美的,但他终于还是走了,不管是我还是灼热的沙漠都留不住他。蛮荒之地,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单翼的鸵鸟,如何追得上飞驰的脚步?我懂。
那些照片,不仅可以卖个好价钱,而且可以让他一举成名。我也懂。
一只鸵鸟的爱情愚蠢到可笑。
沙狐,出现在沙梁上,枯黄的大尾巴,静静地看着我。
落日的余晖,肆意涂抹着他身后的天空。。。。。。。。
我说:嘿,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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