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像】
一个独属于晋祠的午后,我立在圣母殿森严的木栅栏外许久,呆呆地望着它她。相对而立时,她的脸颊上带着不容分说的笑。可到了侧面,愁容又分明爬满了每一寸肌肉和鼻梁。一张脸庞,两种温度。一个留给世界,一个送给自己。只可惜,扔进西风里的微笑没有声音,写在筋骨上的呐喊带了寒意。当然是笑着的,但这种笑容,更像是一个时代皱起的凝眉下方,不起眼的一颗痣。
京剧大师梅兰芳评价她,“一笑一颦,倾诉平生。”
【一言九鼎】
晋祠初名唐叔虞祠,唐为国,叔为尊,最后这短促的虞才是名。
史书载,周成王姬诵与胞弟姬虞同游,成王顺手摘下一片桐叶,剪作玉圭状赠与叔虞,戏称要封地于他。史官听了,立马记下口谕,并提醒成王无戏言。成王只得封叔虞于唐,这便是“剪叶封桐”的典故。唐叔虞之子改国号为晋,一代大国霸业由此发轫。
这无心插柳之举,或许终究带着些历史的必然。
对信的笃定,似乎是独属于中国人的执拗。外国人没见过九鼎,读不懂一言九鼎的沉重。一句戏言,从国君的口中吐出,也便背负了玉玺的重量。年轻的周成王脚步还太轻,背负上这千斤重量,便也能在史书上踏上一两个脚印。
时至北宋,晋祠发生了一件大事,甚至彻底改变了它的建筑格局。
不知因何,北宋皇帝为唐叔虞之母邑姜敕建了恢宏的圣母殿,大殿两侧生起,施以侧角,是极为奢华的营造样式。立柱上的木雕盘龙远观如长练,近看腾空欲飞,唇角犀利,似在守护着大殿的一砖一瓦。
巧合的是,限于晋祠的建筑布局,圣母殿被安置在整个园林最西边的空地上,只好面向东方。不仅窃了唐叔虞祠原本的风光,还因此将晋祠坐北朝南之布局强行扭转为坐西朝东。
有人因此提出了宋朝帝王欲“李代桃僵”的推测,即借抬高邑姜、贬抑叔虞来消弭晋人的家国之恨和反抗之心。这不失为一种合理推测,并为历史上改朝换代后烧毁前朝珍贵历史建筑的遗憾,给出了一种极优的“替代范本”。
古来厅堂祠庙万千,却往往只有古树能够撑开几千年,成为一方历史最久远的见证。树是古老时间的代表。树在,悠长的历史就在。
时间和地理上的双重横跨,自然吸引了文人墨客的垂青。欧阳修大手一挥,留下“地灵草木得余润,郁郁古柏含苍烟”的墨迹。郭沫若游晋祠,叹曰“隋槐周柏矜高古,宋殿唐碑竞炜煌。”圣母殿北侧的齐年柏,树龄已三千载,仍須髯苍翠,龙蟠虬结,只是多了些拘偻身段,呈半倒伏状。
除此以外,园内还有两株隋槐,或错根成刀,或蟠枝如蛟。遥观垂迢,似着飞鸟。不声不息,却闻龙吟。冠大如盖,树影日行百米。团根复节,古来几段传奇!
李白寄游晋祠,对晋祠的赞美毫不吝啬:“时时出向城西曲,晋祠流水如碧玉。浮舟弄水萧鼓鸣,微波龙鳞莎草绿。”欧阳修一句“并人昔游晋水上,清镜照耀涵朱颜。”把晋祠妆描成流水般跳脱的春日少女。
由此可见,晋祠之胜,不在一处,而是山灵水秀、树贤屋淑的大和谐。当代著名作家梁衡在游览了晋祠之后挥笔写下:“晋祠的美,在山,在树,在水。”这里倒真的像个大花园了!屋瓦亭榭,阡陌纵横,飞水流树之境界不输任何江南园林。
天子、诸侯、官宦、侍佣,一不小心就写就了一园子的百态人生。教人流水春花,也该许人畅叙幽情,或是一抒胸懑。一花,一草,一水,一山,都不过是心之所思,目之所往。
晋祠之胜,胜在山水,在建筑,也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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