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青瓦飞檐。日光和水声。
行人来来往往,初春的柳花四处飘飞。花实坐在大门的台阶上,发着呆。
最开始有记忆的地方,不是这里。往前看,自己和爷爷住在一起。傍晚,看山林稀薄的黄昏雾,暗暗散发。
爷爷死前,花实被托付给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带花实下了山。
山下和山上的景象,却有不同,耳目刺激之处,红艳的灯笼与四处吵嚷的人群。最后在一扇大门前停住,一长一幼的两个人,不言语。
“陈老板,孩子就交给你了。”烛火明亮,站在门前的陈老板点点头,陌生人便干脆的踏出门去。几步路又转身回来,在桌子上拿一张白纸,写了两个字,善待。
这是什么意思?江格眉头一皱。下课铃突然响了起来。于明走到讲台,把卷子交上。江格眨眨眼,看着于明头也没回地离开教室,同学过来收试卷,她愣着,也不知道自己胳膊下的试卷被抽走,她在想着于明,还没有说清楚呢……
夜里七点半,江格离开同学家,说了再见,阿姨微笑着送她进了电梯。
立冬后有一股冷空气从这座城市的西北方向袭来。江格此刻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连帽衫,连同里面的卫衣。温暖被收缩起来。路灯压抑一片光,照不透天色。
同桌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学校了。老师在最后一节课收完试卷后问江格能不能替自己去看望一下,了解了解情况。江格答应了。
十分钟后,江格已经走到了来的时候下车的地点。那是一个有些旧的公交车站。等了一会儿,于明骑着电动车到了,他把口罩摘下,呼了口气,同时身子向前挪动,上来。
一个红灯停,一个绿灯行。转弯,倾斜下坡路降速。于明轻松地便把江格送到家。末了,江格不死心问了句你写两个字“善待”是什么意思,于明回答,哦,不要想太多。
她想的不多。他们离婚就离婚吧,大不了我就不上学去打工,自己养活自己。
陈老板教花实认草药,第一味是甘草。花实看着碗里发白的圆片子,学着陈老板的样子捏起一个放到嘴里,咬。
花实早上起来,跑到院子里,打开后门,站着看一会儿茂盛生长的枣树,想什么时候果实才会成熟。等陈老板从街上溜达回来,就吃饭。馒头,粥,咸菜。
这里的清晨,不如山上的清晨湿润。这里的夜晚,也只有烛火,很少见星。
陈老板一般待在街上的药铺里,到晚上才回家。中午会托人给花实送饭。日子热的时候,陈老板就在柜台后面放一把躺椅,休息。拿把蒲扇,闭着眼。隔壁是卖茶叶的,偶尔会有人来送陈老板几包茶。来药店看病的人多到店里容不下的时候,他们就会去茶馆坐着等待。总是该喝杯茶水的。茶叶店有了生意自然要去表心意,可是陈老板不爱喝茶,他的习惯是拿甘草片来泡水。
“味甘,性凉,归于脾、胃、心、肺经。”
甘草最善。
江格在回家前,有时会到楼下的饮料店里买杯橙汁。店员是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龄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戴着帽子,店里没人的时候,坐在高凳子上看手机。
饭没有吃完,两个人又开始吵了。江格不管不顾地夹着菜。冲突终于到了使两个人站起来指手画脚的地步。她扔下了筷子,赶紧离开。
天冷了,布置了很多灯光的广场没多少人,看起来冷冷清清。江格的脚步没有方向,她兜兜转转又走到了家楼下。
不想回去。
谊水两个字光彩明亮,这是一家卖饮料的店,果汁,奶茶,咖啡,这也是江格第一次进来。当时,戴着帽子的女孩,坐在高凳子上面,看着手机发笑。江格点了一杯橙汁,要热的。
今天也是一样,女孩给江格做了一杯热橙汁。可能是江格经常来店里,女孩认识了她;也可能是此刻女孩做完事情感觉无聊。女孩主动和江格说起话来。
旁边那个住宅楼里,有对夫妻在吵架。
江格抬起眼。注意到自己的话吸引了江格,女孩的声音开始提高,语气变得热烈。
那天,好像是几周前的一天晚上,我在擦桌子,从玻璃里看见街上站着一个女的,旁边还有一个比她高一头的男人,两个人撕扯在一起,路边的人都看他们。
女孩还想继续,江格突然说,很丢人吧!女孩不太懂,以为这是个问句,是啊,大街上吵闹,丢人现眼呗!
橙汁热着喝,口味会发酸。天气变冷了,喝杯热橙汁很好,不去理会那些复杂而麻烦的分子变化。
我想以后,回到山上。
花实看着陈老板,说出来的话和眼睛里透着的神气一样认真。
山上,那有什么好的呢?自己不寂寞吗。
寂寞是什么……咿呀一声,院子外跑过去一群小孩子,手里拿着纸风车、细竹竿大叫着。陈老板似乎是叹了口气。十里之外的风吹过这片街,树枝上的叶子发出声响。
自这天开始,花实进入药铺,学习诊断和开方。街上的熟人,慢慢地都说陈老板收了个好徒弟,灵秀天成,笑只含目中。
那天下雨,店门口的石板粘满了泥巴。花实在木桌上翻着草药册子,一页一页记在心里,偶尔走去药柜那边拿草药来认识比对。
雨伞倒放在门口,水慢慢滴下来。陈老板刚刚从病人那里回来,看着清闲,便躺在椅子上。两个人默不作声,一直到雨停下来。外面的街上出现三三两两的人,小贩的吆喝声悠长的响起。陈老板从迷糊中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又合下来。
于明和江格讲了个故事。
这是午后第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很温暖,窗外冷风刮着窗户。窃窃私语弥漫一片。老师进来,宣布本周六上午开家长会。同学们很吃惊,有些大胆的人询问这次考试的成绩。
课间十分钟,于明拿着杯子去接水。回来时走到江格桌子边,碰碰她的胳膊,你爸妈谁来?这个问题,放在其他同学耳朵里,都会被认为是普通的内容,谁来都行啊,我妈吧,她脾气太大,还是告诉我爸吧……可是江格不一样。
她目前的家庭关系很紧张,她不关心自己的成绩怎样,因为自己对于爸妈来说都不显得重要了,没有“自己”的前提,“成绩”这个引申出来的概念还有意义吗?记得以前,每次开家长会,自己心里也会充满担心。放学晚归,爸妈会着急。有次,因为和班里女生闹了矛盾,江格不小心拿着圆锥扎伤了对方,妈妈在办公室外边惶恐地和江格说,你不要变坏,妈妈会伤心。
可是,他们却变坏了。
放学回到家,看见桌子上放着两百块钱。自己拿钱去买点吃的吧。江格想,挺好的。
家长会的通知,告诉了爸妈,两个人听完谁都没说话,江格又说了句,不用去也行,就是好长时间没开了,学校说说学生在校半个学期的学习生活情况。而已。
猜错了而已。
花实已经睡了,陈老板还坐在蜡烛台旁,月光照进院子。几株荷花的叶子,经受那几天的雨水,生长地愈发挺括。以前遇见一个姑娘,家住水乡,靠采莲为生,爱唱水歌。陈老板的往事被翻,姑娘最后死了。
第二天,药铺来了一个年轻人。从此,人人都知道陈老板的药铺又有了一个好徒弟。
学期快结束时,同桌回来上课。即使一个半月没有来,欠下的知识也不是很多。老师让江格负责帮同桌补习,每天放学后还要在班里待一个小时。江格回到家都是晚上八点多了,一个人吃完饭就去睡觉,睡不着就去楼下买杯橙汁,和戴帽子的店员聊会天。最近,店员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江格有时会被弄烦,但看对方是一副滔滔不绝的样子,只好耐心听下去,但很多是好笑的事情。
几个月后,爸妈顺利地离婚。
于明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以前,江湖上都知道有一个很会制毒的人,因为平时嬉皮笑脸,对谁都一副轻蔑的脸色,以致于招惹了很多仇家。但因为爱上一个姑娘,决定做个村夫,靠给乡民治病来度日。但隐姓埋名依旧没能躲得过仇家追杀。最后,姑娘却为了救他死去。
这真是个烂故事。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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