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年离家,自北向南,我先后辗转了几个地方,没有小孩之前,无论身在哪里,过年的时候,我是一定要回家的,因此如其他在外打工的人一样,吃了很多春运期间,旅途奔波的苦。记得那一年在北京,为了买一张春节前回家的火车票,整整排了一天的队,没有人帮忙,饭也没吃,站得脚快挪不动步子了,总算买到车票,想着能够回家了,心里那份雀跃,完全忘记了一天的疲惫;和老公恋爱后,第一次去湖北的婆婆家过年,虽然一家人待我都很好,但是看着离春节越来越近,我就越思乡的厉害,经常夜半醒来,一个人垂泪,于是他只好赶紧买车票,跟我一起回家过年;定居在广东以后,因为买不到卧铺票,我试过一个人坐硬座将近四十个小时,两夜一天在火车上。第一夜好象很快过去了,白天的时间看看书,也还好过,就是到了第二夜,火车的过道已经睡满了人,洗手间里都塞满了人,进入东北地区,整个车厢开了暖风,热烘烘的空气不流通,让人缺氧,不仅无法入睡,呼吸都觉得困难,头痛恶心,觉得自己要昏倒,直到下了火车那一刻,深深的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想着差不多到家了,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生了儿子后,我知道爸爸妈妈想念外孙的那份心情更甚过想念我了,老公工作忙碌,从儿子一岁开始,到现在将近六岁了,我一个人也是坚持每年都带他回一次姥姥家。我记得,第一次是在他一岁半的时候,我们坐飞机回家,广州飞哈尔滨加上经停原本也要将近六个小时,那天飞机又出了点小故障,我们在飞机上前后坐了八个多小时。儿子一路上淘气的动来动去,直到很晚了,才在我怀里睡着了,我看他睡得香甜,就把他平放在一排空位上,去了洗手间,还没等我出来,就听到安静的飞机里,我儿子大声的在哭闹声,他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几个空中小姐在他身旁,嘴里喊着:“妈妈,妈妈。”带儿子坐火车的时候是快乐的,只要不是春运期间,火车的的卧铺车厢人不是很多,儿子总能找到一两个小朋友交换玩具一起玩,即便只有我们母子,做游戏,唱歌,讲故事,看风景,然后搂着脖子一起睡觉,时间过得也是很快的。
从广州到哈尔滨后,还要坐一趟旅游列车才能到达位于俄罗斯边陲的我的家乡,那趟列车是晚上出发,清晨抵达的,所以我思乡的时候,眼里总是浮现那幅画面:清晨六点左右,外面是非常清冷的,天刚蒙蒙亮,车窗上有一层漂亮的窗花,地面上有积雪,火车慢慢的驶入车站,我用手的热度将窗花融化,露出一小块洁净的玻璃,我从那一小块玻璃向外看,寻找父母的身影,找到了,找到了,我看到他们肩并肩,在冷风中的站台上等候着。下了车,我一手托着行李,一手领着儿子,朝他们走去,爸爸妈妈也看到我们了,他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儿子撒开手,朝着姥爷跑去,姥爷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
打车回到家,厨房里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慰劳我们一路的旅途疲惫,我则会打开箱子,取出精心挑选的礼物,送给家人。送给爸爸的总是烟,无论出差去到哪儿,我都会买两条当地的烟留着送给爸爸,虽然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无法劝服他戒烟,只有每次给他时嘱咐他尽量少吸;给妈妈的礼物总是衣服,妈妈说她经常穿着我买的衣服走在街上,人家问她从哪里买的,她就很得意的说:“是我小女儿从广州买的。”那份骄傲的心情溢于言表,于是我越加勤快的给她买漂亮的衣服,打扮老妈。经常也会带些广东特产或者其他礼物送给亲戚和朋友,总之每次决定回家时都想轻装上阵,可是真正打点行囊时,就想起“千里送鹅毛”这句话,远远的,能够想到,带回一点心意也是好的。
终于回到家了,爸爸妈妈特别愿意带着外孙到处玩,我则喜欢一个人在家里,享受真正放松下来的感觉。家里有一个房间还放了很多我的东西,尤其是一个书柜里,全部都是我读书阶段买的书,还有我的日记本,信件、照片等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喜欢打开书柜,感觉那些青春的记忆扑面而来,它们离我并不遥远。我喜欢坐在床头,翻看那些记忆,想起很多年少时稚嫩、青涩的故事;我也喜欢再读一读自己当年买回来的那些爱不释手的书,想起曾经自己多么热爱那份心灵的宁静,曾经以为只要有好书读,就可以无欲无求。
家乡人是非常热情而且讲求礼数的,只要亲戚朋友陆续知道我回来了,就会分别发出邀请出去吃饭,如果拒绝是很不礼貌的。我心里明白大家的好意,大老远回来的,接风相聚一下也是正常,但如果原本请假回家只有十天,其中八天都在外面吃晚饭,我就觉得很不习惯也不喜欢了。在东北,如果吃饭不喝酒那是笑话,偏巧我酒量又不行,于是一餐饭差不多都在巧玲辞色地推辞他们斟酒中度过;在东北,仿佛还是请客吃饭如果打包是丢脸的事,可是往往我看到一桌子饭菜都没吃什么,大家就四散离去,觉得很浪费,也很心疼;更重要的是,回到家乡了,我一点都不想吃那些饭店名目繁多的菜肴,我只想吃妈妈做的豆角面条,或者是爸爸做的香煎豆腐,那些才是我在南方日思夜想的家乡的味道,我只想一家人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边吃边聊,那才是家的味道。
每次回到家乡,无论假期的时间多么有限,我都会安排两、三天带着儿子去一趟乡下,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童年快乐的家园,也是我魂牵梦萦的真正的故乡。每次坐在从城市去乡村的车上,我就想起小时候我们也经常往返于这段路上,心里那份欢欣雀跃;每次走在乡村的土路上,看到那些熟悉的房子,乡下人一张张质朴的脸,我就知道其实我和他们没有本质的区别;每次,我都会一个人走去那条江堤,面朝江水,站一会儿,或者走一走,我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去向哪里,也知道无论我身在多远的地方,哪怕是异国他乡,我的灵魂始终依着这条江在流淌,所有的浮华都是过眼烟云,人生的底蕴在于我们有根,而且要将根扎得更深,才不会迷茫。
回家的日子总是显得那么短暂,无论是住十天,还是一个月,在即将离家时,我都会有些不舍和难过,可是当爸爸妈妈试探着问我是否可以留下来继承他们的事业,孩子也留在这里读书时,我都坚决的推辞了。一方面我在广东也有了自己的家啊,有爱我们的老公,有细心照顾着我们的婆婆;另一方面,我要去做我喜欢的事啊,我要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有时候就是感觉,家在背后,梦想在前方,我总是想往前跑,跑得越远,越忍不住要回头看看,家乡混沌一片,可是父母即将老迈的身影和他们担忧的目光清晰可见,于是忍不住泪下,但扭过头,还是要朝前走。这是一个悖论,内心唯一期望的就是他们要多保重,要健康,要长命百岁。我始终无法想象有一天父母不在了,会是怎样的光景!那时候,我就成了孤儿了吗?我还有家可归吗?
好了,不能那么伤感了,躺在爸爸妈妈家的床上,写着这篇随笔,外面的天从完全漆黑已经到泛着肚白。明天就是除夕了,好在我又带着儿子回家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回家过年,相信爸爸妈妈一定很开心。这次回来,白天我在全力帮妈妈处理工作上棘手的事情,经过这十天来的折磨,也基本有个眉目了;晚上我偶尔会帮爸爸做按摩,回来前在香港买的药酒,现学的一点中医经络知识好像派上了一点用场,爸爸说我按了几天,他的腰和腿都感觉不怎么疼了。
父母为了孩子往往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孩子长大了,就要走自己的路。如今我也身为人母,我知道有一天儿子也要远走高飞,我真心希望他能飞得更高更远,只要他记得:常回家看看!让家乡的宁静,父母的关爱抚慰孩子在外拼搏疲惫或者受伤的心灵,而孩子对于父母表达的一点点关爱,那些哪怕是偶尔的天伦之乐,则会让他们在晚年真正感到温暖和欣慰。
记于2月12日凌晨6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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