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可不可以自私一点，不要那么爱我。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是在我七岁启蒙之初，母亲时常在我耳边念叨的一句话。我也一直铭记着，直到如今也依然践行着。这是母亲用她那小学三年级的学问教会我一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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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朦胧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天没亮就起床，早早地做好了饭菜，叫父亲起床。我想，对于一对二十岁不到就结婚的夫妻，大多都没有太多责任感，而作为女人，总是过早地学会成熟，率先承担起了整个家庭的责任。

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和其他农村女人一样，朴实、善良、也有些泼辣。但在这些所有可以用来描述她的词汇中，“宽容”是最为让人动容和让我记忆尤深地。

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寒风瑟瑟的冬天，父亲喝得烂醉如泥，一路踉跄着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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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做了吗？”父亲边推门边大声叫嚷着。“没有，整天都在忙，哪有时间做饭”母亲低着头，手上动作不停的纳着鞋底，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回答道。我坐在炉火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炉盖，看着那透过炉盖孔串起的小火苗，理也不理父亲。

“那还不赶紧做，都坐着干嘛！”我一把把垫在炉桌上的报纸“轻轻”朝沙发上一放，便起身离开了。穿过房门时，我清楚地听到杯子碎了一地的残渣声。我知道，是父亲把炉桌上的杯子摔在了地上。但我仍然没管，径直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一个人窝在被子里，低声哭泣。就像每次面对醉酒回家的父亲一样。没一会儿，母亲在敲门，“饭做好了，出来吃完饭再睡觉吧。”“不了”我假装睡着，使声音听起来尽量是迷糊睡醒的样子，不让母亲听出我哭过。

静悄悄地，我听到了母亲微不可察的叹息声，然后就是咚咚离开的脚步声。我长吁一口气，躲在被子里，久久都不能入睡。

我是一个特别喜欢逃避的人，只要讨厌谁，就离他远远的，就如我讨厌喝醉酒的父亲一样。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母亲也和我一样，一样讨厌喝醉酒的父亲，一样喜欢逃避。但是，我很自私，每次都是最先逃离，留下母亲一个人面对无数个父亲醉酒的夜晚。

我至今都可以想象，那个夜晚，母亲很想发脾气、想吵架、但她忍住了。最后，她还是捡起了那一地的玻璃渣，去做了饭。我知道，这一切，除了忍受那段婚姻，还有我。

也许这些都还不足以描述“宽容”这个词汇，最让我觉得母亲有一颗宽容之心的是，她给了我一个安静的童年。记得我们家周围的邻居，总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而我的父母，却一次吵架都没有。这是我童年唯一骄傲的地方。我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感到骄傲和满足。我从对比中得到得到了莫大的幸福。

我知道，这是爱我的母亲给我的。

2

刚上大学那会儿，父母一同送我去报名。母亲为我整理床铺，父亲给我买生活用品。每当遇到同宿舍的室友，投来的都是羡慕的目光。我觉得异常满足。

哪个时候的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我那所谓的幸福家庭带给我的，是满满的绝望；而带给母亲的，则是满身伤痕。

记得那天闲地无聊，我一个人在学校后山的操场上漫步走着，向往常一样熟练地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缓缓，我考虑了好久...”我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长长的叹气声，我忽然有些不安。

 “其实，我和你爸爸早在你读大一的时候就离婚了。”一阵久久的沉寂。

当我听到”离婚“这个字眼时，那一瞬间就呆住了。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只知道木木地站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呜咽着，不停地用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尽量平静地放缓声音回答着母亲的问话。不让她听出一丝异样。

母亲告诉我，“其实她们早在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就已经离婚了。父亲一直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母亲知道后，就选择了外出打工，以支付我大学的学费。她原本打算一直不告诉我这件事，让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可当亲戚朋友都知道时，她觉得瞒不住了，她不希望我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过多的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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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记不清楚那个晚上我是怎么和母亲挂了电话。我只知道，我一个人蹲在那莫大的操场上嚎啕大哭，那个时候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我已经没有家了，我是个没有家的孩子了。”

我突然想起母亲独自在外时，骑自行车摔伤了脸，哆嗦着手打求救电话的情形；母亲每天忍受着腰疼，早上三点就起床上工的情形；想起去年回家触碰母亲那双大手时，那一道道干枯的裂纹......

脑海中闪过一幕又一幕，我觉得羞愧难当。我心安理得地花着母亲的血汗钱。去旅游、去吃大餐、去买漂亮衣服；可是我似乎忘记了，母亲的一件衣服要穿好多年，母亲从来没有去过大城市，母亲一直都是自己做饭。

对于母亲，我亏欠良多。

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承受那样多的爱，我忍不住怪她，为什么离婚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忍受父亲出轨；为什么要一个人忍受所有的孤独；为什么一定要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你可不可以自私一点，不要那么爱我。

3

如今，我和母亲都在外漂泊着，母亲仍在外打工，我也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流浪着。我有些没用，没办法给母亲一个家。

母亲说：“等我挣够了钱，就回家来给我的女儿买个大房子。”

我说：“妈妈，你等我两年，我一定给你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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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爱我总是胜过我爱她。就像小时候我丢下醉酒的父亲、那一地的玻璃渣、和冷冷的饭菜；就像长大了，我一个人享受着光鲜的衣物、美丽的风景、和可口的食物一样。

我的世界，总是没有母亲；而母亲的世界，却仅有我。

我有些讨厌她，讨厌她那么爱我，讨厌她为了我一个人漂泊；讨厌她不顾自己的身体拼命挣钱，我讨厌她对我所有的好。

我觉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都应该为自己而活，不要随意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人生。就算是作为一个母亲，也应该如此。我不希望她伟大，我只希望她幸福。

妈妈，你应该为自己而活。我只是你人生的一部，不是全部。你已经给了我生命，并且将我养育成人。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到此为止了。不要再那么爱我。

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遇到世界上很多人都能够遇到的爱情。我希望有一天，有一个人可以用生命的全部去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以此希望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能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