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漫长也短暂（三）略

如果我能活到一百岁，现在已经用掉了五分之一了，友情，爱情，家庭，事业又做出了多少成绩。

大学的早晨，跟平常一样，早起第一件事，看手机，显示几个未接电话，凌晨3点多打过来的，我向下滑了下屏幕，外公昨晚走了，这条信息就摆在我面前。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情瞬间难受起来。给妈回了个电话，妈别难过，我马上回来。9月28日，63岁。

迅速去学校请了假，把班上的工作交给副班长，推迟了吉他课程，坐最早一班的高铁回去，不过还是要在高铁站等1个小时。

坐在候车室的座椅上，发呆懵逼了，心想：我怎么来高铁站了？我连自己要干嘛都不知道了，眼睛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我：外公，我想要水彩笔画画
外：多少钱
我：应该15吧
外：拿铅笔画是一样的
我：不行，不行，画画是艺术，必须要水彩笔。

外公没理我，做着中饭，我趴在桌子上，嘴巴翘起，哼，哼，感觉是全世界最委屈的。

外：做好了，你吃饭吧。

我没有说话，外公实在拿我没办法，只能带我去买，水彩笔15，本子5毛。当时那个开心，我拿着东西，很乖巧的跟外公讲，走，回家吃饭。吃完饭，外公收拾了桌子，等外公忙完，我又把桌子擦了一遍，小心翼翼拿出水彩笔跟本子，摆好，生怕哪里出错，搞脏本子。我画了一幅房子的画，问外公好看不，好看吧。  外公笑着讲：好看好看。外公每天都会给我5毛或者一块钱，那时我才一年纪，每天有零花钱什么概念。当时大人每个月的工资才不到一千。

外公出生在一户木匠家，从小就没读书，但字写的好看，就跟着他父亲做木匠，后来也成为了一位木匠师傅，二年级时我特喜欢打乒乓球，没有球拍，外公就给我做了一副球拍，那手柄，特别精细，当时真的是每天晚上抱着睡。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拿出去嘚瑟，还是干嘛，找不到了。哭了好久，我妈叫我打电话给外公。嗯嗯（鼻涕口水抽搐着）外 外公，我球拍找不到了。星星乖，别哭，我再给你做一个，下次带给你。我瞬间没哭了。

外公对我们这些孙子们特别好，有什么好的都会给我们，估计对他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我们这么好，当初舅舅不听话，外公拿绳子把舅舅吊起来，毛竹条子打。有时看着弟弟妹妹拉着外公去买玩具，不买就哭。（弟弟妹妹怎么这么不懂事，想想自己，自己以前不也是这样？）

乘客请注意，开往永州的K9001车即将到站，请往21号站台检票处检票进站。广播响起，我才回过神来，要回去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路过的稻田跟农村的房子，又神游起来了

半年前，我在网吧看电视剧，手机响了。

妈：你在哪？
我：外面玩呢，怎么了？
妈：外公生病了，你现在过来。
我：那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到了医院，妈，舅妈他们都在，外婆在旁边整理物品，舅舅忙着交费用。外公怎么了？

外公管理菜市场，有人找外公去菜市场看监控，在办公室，瞬间倒在地上，还好旁边那人扶住了外公，连忙打电话给医院。

这一倒，就再也没站起来，半身瘫痪，不是那种上半身下半身的，从中间分开了一样。只能右手右脚动，左脑好像已经不能用了。外婆年纪也有点大，所以当时家人们请了一个人看护。

后来做了个手术，还是有规定时间才能看望，大家提前一个小时去，到了时间，大家站在外面透过玻璃，护士把病床摇起，让外公身子稍微坐起来，外公剪了平头，右手吊着点滴，带着个老式的毛线帽子，瘦了好多。大家都在说，外公好多了，脸色好看多了。

手术做完，在医院住了没三个月被叫回去了，在家疗养。医生讲什么，在医院能控制病情，要是一直在医院，病人身体对药物有抵住，下次再生病什么的，就没办法了，所以只能好了就回去，生病了再送过来。直接讲床位不够不就行了，讲的，那么有道理一样。其实大家也理解，医院就那么几百个病房，要是前面的病人一直呆着，后面的病人就没地方了。

医院也确实满坑，外公一天费用可以达到三千—五千，还好有低保，医疗保险，平均下来一天只要交几百。医院也是在坑国家，每天每位病人都要测心电图，血压，量个体温都是钱，就算病人好了，也要测，反正只要你躺在哪，所有项目每天都要来一遍。你讲这个不用了，反正它会来一句，反正国家会报销。他们也是为了业绩。每个科室，都在竞争。

那时也只见了外公几面，在学校也给妈打了电话，问外公好点没，妈会告诉我，外公好多了。（真的吗？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是希望真的能好起来）

大一上学期结束，大学的寒假都有二个月。我急忙赶回家外婆家，外公睡在电脑房，舅舅买了一台跟医院一样的病床，外公盖着被子穿着保暖衣躺在床上，旁边放着氧气机，开着空调，我有点喘不过气，不太适应暖气，换了一位护理。

我也在帮忙一起照顾了外公几天，我观察了几天，不过这护理不太负责，没有上一个好，上一个做事特别细，就是唠叨。护理本就应该天天待在房里看护着外公，我在客厅烤火，这护理比我出来的还勤。外婆是好说话的那种，也没有讲护理什么，也许家人讲了什么。

我觉得，护理一个月4千，加上外婆，跟我。平时还有老外婆在看，请护理觉得没必要，不是嫌钱多，但也要照顾好啊。这护理也不想做了，也不强求。

每天都要打雾化，就是塞一个管子让外公咬着，通过机器把药物蒸发，喉咙有痰，这样可以把痰化了。因为有痰所以吃不下食物，只能通过流食，一根管子通过鼻孔到胃里，把食物打碎，通过打针器，打进管子。有次拿玻璃管药，没拿好，把药打碎了，那药瓶直接插进我大拇指里，然后一直流血，还好当时有止血的。

每天主食打个三四次，水果二次。

准备工作，纸，两杯水（一杯喝的，一杯洗管子），打主食时特别麻烦，有些肉没打碎，容易卡针管，而且有油。要特别用力才能按压进去，卡住的又要重新换一杯，打完食物，还要打二管水，不能让食物留在管子里。还是打果汁好，轻松多了，没卡住过。完一次，就要把刚刚用的这些东西洗一遍。

外公就右手能动，还被绑住在床旁边的护手上。没办法啊，一根管子放鼻孔里肯定难受，下体拿个食物保鲜袋装尿。上次听外婆说，因为把绳子放松，外公把管子抽出来了，只能硬塞回去，塞回去更加难受了。我：那就不要用管子了。外婆：不用，饿死啊。直接吃，又吃不下，有痰，吃喂几口就吐出来了，只能强制打给外公吃。上次还把尿袋抓破了，床单被子，全部要换。

所以手只能绑着，只是绑着手腕，也不是很用力。

生命漫长也短暂（三）略

每天都要按摩几次，长时间躺着会血液不循环，轻轻按着外公的手，肩膀，这手以后就不能给我们做饭了。只剩下皮包骨了，一生病，就能瘦，看来是真的，180的大个，瘦的只有90多斤，什么概念。

每天都能听见外公，啊啊啊啊啊，的叫。躺在床上都疼，那种感受，我们听着也难受。吃喝拉沙都在床上，外公就是一个老小孩，还好我以前照顾过我妹妹，所以还有些照顾人的经验，不过还好，不用洗尿布，这就省事多了。大号的，直接丢弃，小号的是用袋子装起来的，有了，就换新的就好了。所以还算方便。

最麻烦的就是每天下午的洗澡，擦背，洗脚。要把外公扶起，先穿厚的保暖衣，然后再是裤子，抽裤子要一个人正面抱起，后面一个人把裤子提上去，从床上抱上轮椅真的有点费力，坐在轮椅上洗，先泡会，然后按脚。再换水洗脸。等所有差不多搞完了，推到客厅，让外公看新闻联播。看完再把外公推回房间，抱上床，然后是脱去外面这件厚衣服。忙到着，一天的活就结束了。基本上我是一身汗，对了，晚上再打二次食物。

就这样照顾了外公二个月。寒假结束了，我要去学校，跟外公打了一声招呼，握着外公的手：外公我去学校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生命漫长也短暂（三）略

家人讲照顾外公这么久要拿钱给我。这钱能要吗？外公对我们这么好，或者讲从小就对我特别好。

在大学的几个月，我妈照顾外公，也拿我妈的手机跟外公通过几次视频，熬过了几个月，迎来了暑假。

回家，平时上午要学车，有时下午也要学，去外婆家的时间也少了，看见外公，只能讲又瘦了。那天我刚坐车过去，救护车从小区开出来，我就知道应该是外公，急忙跑过去，舅舅在拿被子装车。看这情景，又要住院了，估计又是病情加重了，赶紧帮着拿东西。去医院后，打针......。没过几天就好多了，不过还是要留院观察，我每天学完车，回外婆家拿饭，到医院，然后外婆吃饭，我给外公打食。这个暑假有事，我去照顾外公也比较少。在医院陪护也只有几天。有时间，就会过去搭把手 。

二个月过去，要跟外公告别了，这一次握手就成了最后一次，有些人见的一面，就成为了最后一面。

下了高铁，叔叔早就在车站等我，然后直奔老家。

外公的老房子还是老样子，不过已经整改了一些，园子起了围墙，已经铺了水泥地的路，通了自来水，再也不用去山下挑水，旁边的柚子树的果实还是那么一点大，常年没浇水，果实都枯萎了。舅舅在老房子旁边建了别墅，说以后老了，回来住。

宾客跟亲戚们，打牌的打牌，做饭的做饭，招待的招待。我妈已经在门口等我，我妈眼睛已经哭肿了。带我先给外公行礼。外公放置在客厅，躺在棺材里，下面放了二张凳子撑起，前面蜡烛，一堆纸钱，跪拜的垫子。

然后我穿上孝服，去安慰外婆，外婆在东厢房，一个人闭着眼哭泣着，听我妈讲外婆昏了几次，外婆看我来了，也醒了，回来了。嗯，握着外婆手，别难过。外婆：......。老外婆住哪？我去看看老外婆。在旁边那房间。那我先过去了。老外婆，也是，旁边有亲戚在安慰。星星，你回来了。嗯，你外公......。我：别难过了，您现在是要照顾好自己......。

独自坐在客厅，给外公烧纸钱，默默的哭起来了。我的性格是外公惯起来的，只要我想要的，只要哭，就能买，那我再哭一次好吗？我只要你回来。每年过年，一般都是在看完春节联欢晚会，或者大年初一，拜完年后才能收到红包。外公都会在吃晚饭前给我们红包，感觉钱放他那不放心一样，叫我们好好多少，在外面该花的花，该省的省。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下来等我们来了再吃。

（你起来好不好，我们今年的红包，您准备了没？您准备了没？）

那几天，那有心情吃饭，那有心情睡觉，二点睡，四点就醒了，我幻想，外公能坐起来，他等下就能坐起来，你们绝对搞错了。要是他醒了，会敲棺木，我好叫大家过来。

我到的，第二天，我们在哪跪着，一个亲戚的小孩子跟弟弟在打闹，瞬间激火了我：要吵死出去吵。他两瞬间闭嘴了。

第三天晚上，农村办丧事，都会叫那种农村乐队的人来唱歌，不过真心难听，有什么好唱的，还浪费钱，几天就几千。农村的习俗吧。我妈讲，叫我上去唱，我把筷子兄弟的父亲（改成外公）。他们唱完，然后就是做法，说法，就是给我们家属说好话，我们给钱。凌晨把外公抬外面去，明早就要入土了。

早晨，.........

生命漫长也短暂（三）略

从今往后，我就没外公了。叫谁呢？这个称呼就被抹去了。

其实这样也是一种解脱吧，病缠绕了外公这几年，外公每天都非常痛苦，外公心里其实也知道，怕拖累我们大家。但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也不会放弃外公的。

那天外公能拿起笔写字时，我们不知道有多开心，其实还是拿不稳笔，写的字，还是比较模糊，要靠猜。在大学跟外公通视频时，我妈拿给外公，量，星星跟你讲话，我能清楚听到外公叫我名字    星..星...

如果能时间交易，请把我余生所有时间给我所有亲人好了。

家人亲戚都讲我不错了，细心照顾外公这么久，比护理照顾的还好，我怪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多照顾外公，外公就能好起来，怪自己还没有出息，不能好好孝顺他。怪自己说好带外公去韩国旅游的，还没实现。怪那些劝外公喝酒的，明明外公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他喝酒。外公也是，明明知道身体不好，自己在家还偷偷喝。

一到过节，就会想起外公在家等我们大家回家吃饭的场景。

老天你不公平啊，外公辛苦了一辈子，从小就是木匠，后来舅舅们都有成绩了，他帮舅舅看管工地，这块工地完工，又去那块工地，然后再是我家那工地。后来回去管理菜市场。他本来就应该好好享受的，病倒的前面天，别人还叫他去帮忙修理东西，只要别人有需要，他都会热心去帮忙。

当听到别人喊外公时，我也会回头看一眼，可是那不是我外公，我外公...如果有个直达天堂的电梯，我多想不顾一切去看你，让你看看我的成绩，算不算有了一点出息。

外公，我去看您时，我给你带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