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教育无小事。最近，我身边就发生了一件与教育教学有关的事。
上周二（10.31）上午，学校通知说周三要检查教师的教学常规（备课本、听课本、学生作业本等材料）。这已经是本学期的第二次常规检查了。常规检查每月一次，每学期四次，无论是检查形式还是反馈手段从来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之处，老师们也都习以为常，按部就班了。
但意外往往就出在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时候。这次的通知里，教务处还附上了一份学生名单。意思是这次常规材料中的学生作业不再像以前那样由老师们自选，而是必须按名单提交了。好吧，五个手指头都有长短，何况个性迥异的学生，自然也是各种状况百出。学校估计也是看多了学优生的作业字迹工整、正确率高，已经有些审美疲劳。所以这次特意挑选的是各班成绩中下的学生（以上学期分数为准）。
我班被挑中的分别是子豪与依辰。对于依辰，我自然是毫无压力，她的各种作业都是按时完成且在我讲评过后及时订正了的。我只需要翻开用红笔再加上日期就可以上交。但子豪就另当别论了，我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看到他的作业是什么景象。习作本与自由写作本，字迹凌乱，不堪入目，篇数也不够；《新课程轻松练》练习要么有空题没写，要么有错题没订；《语文作业本》开学第二周就跟我说找不到，不见了；生字本如果还能找到的话，应该也和习作本差不多……
话虽如此，我却并不着急上火。应该说我本就不该为此着急上火。学校之所以选择抽取学生作业来检查不就是想看到一线最真实的情况吗？作为老师，并非我不用心，也不是我偏爱，而是学生确实有异。相比依辰，我对子豪的付出明显更多。除了每次作业特意提醒和叮嘱外，时不时还要私下给他点言语激励与单独谈话。也和他妈妈有过微信沟通和交流。然，情况就这么个情况。
也好，说不定这事对子豪来说还是个契机。被我叫到办公室得知事情原委后的子豪先是不好意思但很坦然地一笑，继而白皙的脸庞有了红晕，然后夸张地说道：“啊，老师，我怎么这么好运气啊！”他的这种乐观豪爽的个性，真是天塌下来了也不会哭的。
我直接摊牌：“啥也别说了，赶紧的。哪里还有空题，自己想办法补起来吧。找同桌作业借来核对。”“好吧，好吧！”他笑嘻嘻地去了，走出办公室后又是一声仰天长啸“啊！”我可以想象出他依然带着笑的神情。“校长若是看了我的作业本，一定会说：哇，这孩子这字怎么写得这么好啊！真是有才！太赞了！”以上也是出自他口。
两节课后，我去找他拿作业本。他正低着头一顿猛补空题。同学们都知道他的作业要被学校抽去检查的事。既是惊讶又是不安“老师，真的吗？真的抽到子豪的作业本吗？”一个个好事之徒贴膏药似地围拢过来询问。我不应他们只是严肃地问子豪：“好了吗？”。显然没好，看到我来，他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脑子倒是清楚得很“老师，我有个主意。”他依然是笑嘻嘻地，“老师，我觉得我可以找一本同学的作业然后改成我的名字。你说可以吧？”他终于抬头了，看着我。估计认为自己的主意挺棒，我该会表扬他吧。“嗯嗯，你觉得呢？”我也笑笑，把“皮球”又“踢”了过去。不仅踢给他，也踢给了那帮好事的观众。“肯定不可以啊！”果然，那帮人抢答得挺快。不用我再废话，子豪的思想教育就由他们去做了。“你这种想法，就是人格有问题。”“品质第一啊，这种事情做了就是没格局。”……这帮围观的，竟也可以堪称教育家了。“呃呃呃，好吧。”子豪复又低下头，继续忙活去了。也确实够他忙的，语数英三门学科老师都要找他拿作业，他能不忙吗？
“子豪说他都要崩溃了。”数学老师从他那里拿作业回办公室时，这样跟我说道。“可不是。”我添上一嘴，“看他以后作业还敢敷衍了事不。”这次抽查，也该是给了全班一个警醒。以后谁不好好对待作业，就是他这样的下场。我这样想。
而重新回到子豪的那个想法。“把别人的作业本改成自己的名字”这种我们老师见怪不怪的把戏怎么会如此自然地从一个孩子的嘴里冒出来？是他情急之下的小聪明还是认真思考后的主意？好在我当时的沉默掩盖了我的惊慌，但其引发的大脑震荡始终难以消除。难道说，是我们的教育造假太多，已经让孩子耳濡目染了？还说是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无意间被他洞悉了？如果是以上，我不禁觉得有些悲凉。
其实，“用别人的作业来替代”这种念头，我不是没有过。我猜其他老师也会这么想，甚至这么做。但这次，我坚持认为我就应该把真实的一面呈现给学校：改造和扭转一个学习暂时落后的孩子其实有多难，想要把每个孩子都教得一样乖巧听话，无异于白日做梦。除了学习习惯与学习态度，一个人的学习成绩还取决于一个人的学习能力（记忆力、理解力、思考力）以及先天智力。并非老师多认真教学，多严格管理就能成功的。而呈现一线实情的另一个理由是：我没有辜负学校如此大动干戈的改变。学校改变常规检查的方式或内容，无非是为了发现常规下的不寻常。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每一位教师理应配合整改。
再者，从教育本身出发，我以为，这也是一次对学生的极好的教育机会。别忘了当我们每次从教室捧走两本学优生的作业并告诉他们说“我要拿去给学校看”时，其他那一双双充满了羡慕与失落的眼睛。“什么时候，我的作业也会被老师拿去？”“反正老师永远也不会拿我的作业。”……那些没能从嘴巴发出的心声，我们听见了吗？
回顾整个事情始末，最值得庆幸的莫过于我的“踢球”之举。面对子豪的提议，我以踢皮球的方式，把问题的答案留给了他，留给了围在他身边的他们，也把思考留给了他们。尽管我当时未置可否，但我的心里，一直在为他们的明理与正义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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