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而居的某个秋日下午,父亲去屋前的山坡捡枯树枝,用来生炉子引火。结果半天没回来,倒看到邻居一脸喜色拿了麻袋也往山上跑,不远处听到父亲一惊一诧的笑叫。我三步两步跟过去凑热闹,看到父亲正提着锄头和邻居一起在厂子围墙根上兴高采烈地翻腾。旁边草地里已经堆了一堆带着黑泥的土黄色疙瘩,被弄断的露着白生生的肉。这是什么?能吃?我好奇地蹲下来拨弄。“洋生姜!能吃啊,腌一腌。农村很多。”父亲头也不抬地答着话,忙着挖他的洋生姜。是呢,长得可真象姜,可这味儿怎么有股生腥气啊不象姜。我疑惑地拍拍一手的泥,无法跟外婆做的腌嫩姜对上边。大概两个星期以后,正吃饭间,母亲好象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拿了个小碗出门。不一会儿,端了碗黄灿灿湿漉漉的东西进门,一边还抓了一块在啃。“洋生姜,可以吃了。”母亲告诉我。闻着味道的确很诱人,我伸筷子过去夹了块小的尝。嗯,鲜,酸,这是腌制功夫,可那脆爽,却需要食物原来的底子,非手艺能做到。特别的是,这块土气的小疙瘩,咬着清口不说,滋味间竟有淡远的药香。我不禁惊诧于大自然的神奇,觉得它应该还是一味药吧,就问母亲。远嫁过来的母亲虽然也在山乡长大,但她在家乡也没有看到过这种植物。看着形状,我们研究了半天,觉得很象中药里的熟地。熟地大概就是洋生姜制成的,甜甜的味道,一样有药香,不是吗?我想。自此我一直就把它当中药熟地的前半生记忆了。
母亲腌制的一缸洋生姜很快被邻友们分吃见底。等星期天不上学,我心心念念也拿了小锄上山找洋生姜。我照着父亲说的样子在刺草丛中到处刨,可是这东西好象没这么好找。太阳快落山了,余辉在山背后铺过来,给这山坡投下一大片阴影。秋风吹过渐枯的茅草,情形有点凄凉。我好不甘心地在树丛里转悠。看到一孔疑似有戏的土堆,几锄下去,带出一根灰白色的长骨头,低头仔细看,旁边还散落着几根大大小小的骨头。心里想是哪只狗啊,这么潇遥,肉骨头还叼山上来享用。回家跟母亲一说,母亲欲言又止地告诫我以后天晚别上山。后来我才知道,我那天看到的那是人的腿脚骨,山上以前埋过人。这下把我吓出一身冷汗,猛然想起几乎每天上厕所都要经过的那半截嵌进山体的棺椁,离宿舍楼仅八、九米远啊。以前楼里进出人多,因年代久远,棺椁也快跟山体合一起,并不觉得特别害怕。可这次前后左右一联想,从此以后再不敢上山刨地。不管白天黑夜,连上个厕所都要纠结半天了。
很多年以后,在商场的腌制食品专柜上,我看到了它的存在。有单独腌制的,有切成片状跟罗卜丝、螺丝菜、辣椒等混腌的,倍感亲切之余,让我惊喜于时代进步、经济发展带来的物盛人丰和城乡变化。当年那个没有搞清楚的问题 ,借由今天科技之便,百度搜索,终于知道,洋生姜学名菊芋,原产于美洲,难怪姓洋了。而块根可制作酱菜,或淀粉,还可以酿酒。对血糖还有双向调节作用。我当年错以为的熟地,那是玄参科植物地黄经过加工炮制而成的中药材。少年遗案,终得一解。岁月光华,山水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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