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株 |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01

八月上旬的空气是日复一日的燥热，仅仅是走出空调房五分钟，还没出小区的空隙，热气便蒸腾而来，入侵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夏天的光是炽热明亮的，虽然带了些沉闷高温的威力，给人汗津津的中调，但后调总是关于冰淇淋与水果茶，我与她重逢的那一刻恰好吹来的某阵风。

我推开门看见小株的时候，她正饶有兴致搅着麦旋风，桌上的汉堡还稳稳当当趴在那里。

“哈喽！”我打了个招呼。

她回头看到了我：“你怎么来这么快！我才点完……”

“……”

确实，在这么多次预约重逢我都迟到好久的前提下，我这次只迟到了五分钟，这已经足够让人意外了。

02

和她初次相识是在高一的入学军训。八月的末伏天，太阳依然明晃晃悬在头顶，天地间俨然一个烤箱。

还好训练基地在山上，有宽大的遮雨棚和贩卖冰水的小卖部，还有从某个方向微微吹来的风，这一切都让军训变得不那么可怕。

尤其是宿舍还装了柜式空调，徐徐推出的冷气仿佛能带走一整个夏天的炎热。

据她所说，她对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在空调前，“在拖鞋上”。当时累得快虚脱的她随意寻了一只拖鞋当坐垫，想坐在地上享受迎面而来的凉爽，一转头便看到我坐在另一只拖鞋上，对她“莞尔一笑”。

挺唯美的场景，以至于我后来在她的推送里看到这句话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莞尔”，啧，“一笑”，啧啧……时间美化回忆的程度也太恶劣了些，都比得上我自拍和本人的差距了。

军训时期的我是第一次离家，整个人都很随便，穿着太过宽大的短袖和短裤，因为怕热还留了个蓬松的超短发，两侧盖不过耳朵的长度，活脱脱一个假小子……啧，莞尔一笑。

我现在倒是笑得挺猖狂的。

03

高二那年我和她不同班，却总能在吃完午饭路过一楼，然后和她在走廊上聊聊天。

我提起高一最喜欢的语文老师生完二胎要回来啦，而她是语文课代表，也很开心。她说之前留在原来班级学文的朋友有新朋友了，正在和她冷战。我说“啊？怎么会这样？”

诸如此类，午后阳光下漫不经心的问答。

我时常会羡慕他们文科班的生活，冬暖夏凉，单人课桌，一转头就能撞见窗外绿意盎然的树林。高二那栋教学楼处于花园中央，四月樱花盛放，正是小高考结束的时候，百无聊赖，可以随心所欲地徜徉在一片花海中。

而我的理科班窗口只能看见一模一样的教学楼，高一的在班上追逐打闹，晚自习总能传来各式各样的喊楼，然后是教导主任一个人的狮吼。高三的楼道间总有人来人往，他们没有表情，神色匆匆。

后来我也成了高三，和他们一样拿着试卷与做不完的练习题，奔驰在班级与办公室之间，失去表达能力。

04

小株这个外号，其实和她的名字没有半点关系。

一个数学小练前的中午，我们聊到我的生物选修书有多难的时候，某个人正从走廊经过。我连忙躲到她后面，“帮我挡挡。”

等那个人走后，她心领神会：“你喜欢的人啊？”

我点了点头，依然望着他的背影，注视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上了楼梯，又从二楼楼梯口出现，不慌不忙地走向他的班级。

“不会你每天中午来找我都是为了看他一眼吧？”她揶揄，却没有半点不开心的神态，满脸都写着“吃瓜吃瓜”，还有想打探到什么的渴望眼神。

“啊？那么明显吗？”我顺着话题开下玩笑。

她两眼放光，摆出柯南探案的姿势：“嗯……怎么说呢？你应该是喜欢他，然后有点害羞，一只等在这个走廊找他，这种行为有点像守株待兔，他是兔子，你是农夫，不巧，在下就是那只株（猪）。”

我乐了：“哈哈哈哈你是猪，那我就勉（乐）为（在）其（其）难（中）接受这些外号吧，小株（猪）~”

她翻了个白眼。

当时我们谁也没想到，这个灵光一闪出现的成语，将频繁出现在我们将来好多年的对话中。

05

高三有一次我情绪失控，班主任数学老师实在没办法，把我扔给语文老师。在她的安慰下我慢慢平静下来，她问我，有没有什么好朋友？

我说有啊，小株，不过她在文科班。

“哇，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们会玩到一块儿，我感觉她的性格和你的一点都不像……”语文老师这样说。

对啊，一点都不像。她活泼欢愉，总是能在各种地方找到乐趣。而那时的我沉闷消极，一不小心就跌进情绪的漩涡把自己淹没。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居然能玩到一起。

范玮琪的那首《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说的很好，她像朝气蓬勃的夏天，她是阵阵蝉鸣嘹亮，她是斑斑树荫摇晃，她是潺潺溪流欢脱。当时的我是暮霭沉沉的秋天，沉湎于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只想快点跃入寒冷的冬季，把自己包裹成一只白熊。

但她一直在把我往光亮的地方带。

她一定不知道吧，她这个小太阳，无意间照射的光点燃了我多少曾经的岁月。

我想起四年前那个天台的日暮，深蓝的夜幕被天空艺术家任意涂抹，又用碎墨点缀成梦里的模样。我问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开心啊，显得旁边的我超级高冷。我说我经常哭。

然后她一向澄澈的眼里难得复杂了起来：“我也常哭，但不在别人面前哭。”

嗯，很高级的大姐姐设定。就像她教我玩“光遇”，总是先比我通关好多场，然后带着我去领各种地方的小翅膀。

我看着我灰暗的地图渐渐亮起，心情也在慢慢变好。

06

我开始期待夏天，因为夏天的光明亮，因为夏天的风清爽。因为夏天我们都会离开大学回到家乡，计划着一场又一场重逢。

那天我与她分开后，我独自搭乘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因为我不熟悉路线和车号，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招手，司机师傅差点错过我。

整辆车就我一个乘客，我上车才想起要找健康码和乘车码的时候，司机师傅很耐心地停下车等我。我说，“没关系的，我手机比较慢，您可以先开。”

“不要紧的，最后一班车啦！你差一点就要打的咯！”他笑起来。

“噢，我今天是来这和朋友玩的……所以不太认识路。”我解释道，把乘车码往扫描处靠了一下，“滴！”司机师傅慢慢开动。

车上的空调开得很足，夏日余晖温暖而不耀眼。在这样的晚霞中，我用手机那仅剩12%的点亮p图，准备发说说。这时她微信发来一句话：“我知道了！今天是立秋，文案就用”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吧！

我发了一长串“哈哈哈哈哈！”内心os：这是去年的梗吧？好土哦……

很是嫌弃，却有止不住的笑容爬上眉梢。

我和她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却总能把冬天变成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