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老户都会有一口蒸馒头锅。或大或小,管理着一家的生计。
这样的锅,大多数外壳乌乌的,顶盖有的甚至坑坑洼洼。因为烟熏火燎,锅底尤其黑。但是,这锅一用,可以说就是一辈子,除去换底,一般人家是不会丢弃的,甚至会一代接着一代用。
我的家不例外,也有一口这样的传家宝。
大哥五十多了,父亲蒸馒头也有五六十年的历史,可一提起蒸馒头,父亲直摇头,无语。用父亲自己的话,发的好,馒头一个比一个喧腾;发的不好,气死锅馒头一堆;发的一般,还要看面粉争气不争气,阴阴晴晴的可没个准。
因为这,锅虽然是蒸馒头锅,蒸馒头的次数却不多。但利用率也不低,平日里蒸面条、蒸菜、蒸红薯;过个端午焖粽子、卤鸡蛋;逢年过节蒸扁垛、做扣碗、煮海带、炖羊肉、热剩菜……怎么也离不了。
父亲曾多次虚心请教过别人,这气死锅馒头是咋整的。方法千篇一律,相差无几,多次改进的结果,依旧时不时发生。这气死锅馒头,闹人。
作为主食,每家每户都要蒸馒头。我们一家五口,几乎是隔一日蒸一锅。面盆里的馒头,蒸得好,就是不足两天的伙食;蒸得不好,就是剩着高高的一堆,一连三四天也不见减少。
父亲是个小匠人,有的是办法。香葱炒馍粒,卤汁煨馍头,椒盐炕馍干,蛋煎馒头片,油浸馒头酥,……气死锅馒头转眼成了香饽饽。有时,父亲一连数周笑眯眯地蒸出开花馒头,我们寡淡的心,甚至有些盼着父亲赶紧地蒸出一锅气死锅馒头。
过去,上班像打仗,早出晚归,吃个饭都很赶时间。累了一天到家,都是饥肠辘辘。有时稀饭都熬好大半天,甚至都喝完了,面却发不开,干饿着瞪眼。不管不顾吧,没跑的气死锅馒头。
过去并没有卖馒头的,只有油条、包子、油璇、烧饼、肉盒……收入低,这些美食是很少能吃到的。父亲却因为烙饼所需要的面可以全开或是半开,甚至死面也可。一来二去的到让一些美味成为我们家代替馒头的主食。
父亲一双手,擀春饼,和烫面,包馅儿饼,卷油馍,打水煎包,做千层饼,烙发面馍……样样拿手。铁鏊子上摊煎饼,翻春卷,塌菜馍,炕干饼,烙油饼,平底锅里煎馅儿饼,滚火烧,打油璇,半蒸半炕做发面饼。
岁月一晃,父亲竟做了半个世纪的伙食工。
我们都长大了,父亲母亲也老了。牙口开始松动,往日喷香的烤馍,已经无力再咀嚼。松软的馒头成了主心骨。父亲有点蒙了,一锅一锅的气死锅馒头并没有随着岁月远去,包子,馒头,一如既往。父亲该何去何从?
能干的父亲从来都是自力更生,不愿依赖任何人,哪怕子女。而我,甚至连一锅馒头都没有蒸过。这,这,这……当心底正自惭愧,琢磨着一筹莫展时,父亲已笑眯眯的,开始用面包机烤蛋糕,做面包,弄年糕,团香饼圆子……
在父亲心里,这都不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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