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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湘无泪

鲛湘无泪

作者: 爱豆花儿 | 来源:发表于2018-03-27 22:38 被阅读0次

    【楔子】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我时常一个人坐在月下礁石上沉思,我将双腿收拢,搁在颌下。这腿纤细修长,我却更喜欢它仍是断尾时的模样。

    那时,我还没有遇见你。

    晚间的风刺骨寒凉,将海水翻腾起一阵阵的波浪。

    而我依然静坐着,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觉得脸颊上有热流淌过,摔在我身下的礁石上,又四溅开来沉寂于波涛汹涌的大海,我终是抵不住眼眶的酸涩,向着北方,在冷风萧瑟的夜色里痛哭失声。

    在我遥望的北方,那里的夜空也漆黑如墨,夜空下却有万家灯火。

    所以良晈,即使你没有我,也该不会觉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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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南海有鱼,其名为鲛。

    泣泪成珠,织绡成纱。

    贩夫走卒趋之若鹜,王公贵族以得为荣。

    从此,南海的水逐渐被染红。

    而我,身为鲛人族的王,在这族群危急存亡的关头应当挺身而出。

    不管这前路,是生,抑或死。

    族人的数量又减少了。

    我窝在软贝之中看着台下瑟缩的不像话的姐妹,她们的脸上是再怎样也掩饰不住的慌张,她们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刺骨的对生的渴望。

    她们此刻渴望着我,她们的王,能深明大义,舍身救族。

    可我不想。

    嘴角不受控制的又溢出一声冷笑,我沉默地抚弄着自己精致的,美丽的,断尾。

    心中不由浓重的一声叹息,我的尾鳍已断,再不具备鲛人能力,甚至流出的泪水都不再成珠,她们不弃我,又该弃谁呢?

    我别无选择。

    鲛人族最有资历的老巫端着一盅深棕色的药送到我面前,用她沙哑的嗓音还算恭谨道:“王,这药古往今来也只有一位族人成功过,况且喝了这药变成了人,再想回来只能以心头之血浇灌界石,所以,要么不回来,要么死。”

    汤药上尚且泛着惨白的碎末,我没有丝毫犹豫,又像是堵着一腔怒气,只手接过便一饮而尽,空海螺被掷到台下,锵然一声中,仿佛听到所有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呵,何必这么紧张?

    即使没有她们,我也会这么做的。因为我要报仇,报这断尾之仇。

    肺腑里仿佛有火药在燃烧。

    我惨然一声笑,默然承受着撕裂般的痛苦。

    浑浑噩噩中,脑海闪过的又是那一日的雨夜,带刺的铁钩深深的嵌入我的身体,我挣扎,有鲜血逐渐弥散在海水里,伤口疼痛难忍。抓住我的铁链突然剧烈颤抖,锵然一声中,我带着断尾沉入深海,动荡不休的海面上航行着船只,我将那船上飘扬的旗帜深深刻入脑海,红底上书大字“莨”,族人曾经上报过,那是异性藩王莨佼的旗帜。

    我虽只见过一次,却永不会忘,就是他,害得我落得这般下场。

    一定要报仇,绝对。

    【二】

    “姑娘,喝了这药去花园逛逛吧。”

    侍奉我的丫头将青瓷小碗端到我面前,打破了我的沉思。

    我将呆滞的视线从被褥下的两条开叉移开,勾起一抹虚伪的笑回望她:“王爷近来在忙些什么?”

    丫头以为这只是普通的闲聊,丝毫不知我心底盘算着的杀机,巧笑倩兮的回答我:“王爷正忙着督查新堤坝的建设,近来和臣属们探讨许多问题,常常忙到下半夜呢。”

    她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意,仿佛自己身为丫鬟也与有荣焉,我只能僵硬着嘴角的笑点头:“是啊,真是个爱民的好王爷……”

    一个因战场功勋桌著而受封的异性王爷,我的仇人——良皎。

    他倒长得一副好模样,当日他在岸边发现我时,我的身上只缠绕着几株绿色的水草,他却将我当成因水患被冲到这里来的灾民,见我又没有亲人,把我带回了府邸好生安顿。

    老百姓们对他这一做法大肆赞扬,他却说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本就奉旨来此查修堤防,救民于水火也是应当,更加迎来了一片赞颂之声。

    呵,真是一群愚蠢的人类。

    我分明记得他看着我时,眼底那复杂的眼神带着探寻,若不是觊觎我的美色,又岂会将我带回府邸,更惶论还安顿了这些时日……

    “姑娘,据说王爷今晚会回府用餐。”

    可能是我沉思的太过良久,那姑娘推推我的肩膀,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语意深长。

    “恩,今晚记得帮我准备洗澡水。”我慢慢躺平下去,吩咐着。

    丫头点点头,向我请示:“还是按以前一样,十桶?”

    我点头,侧身对着墙,慢慢的阖上眼睛,一股疲惫慢慢涌上。

    洗澡用十桶水,的确有些不符合常理,可惜我才刚变成人不久,对水的依赖还深刻的印在骨髓里,每晚必须消耗十桶的水量,这府里的丫头虽然存有疑心,却从没问过。

    她们的恪守本分,于我倒是省下了一桩麻烦。

    【三】

    月亮慢慢升上,夜色愈渐浓重其起来。

    氤氲的蒸汽充斥着整个房间,我闭着眼睛靠坐在木桶里,感受着水位的不断下降。

    四周静谧非常,我却心里没来由的慌张,好像有一双眼睛穿透了房门,直接盯在我的身上,连忙披上衣服大喝:“谁?!”

    空旷的院落里,唯独丫头小环仍旧站着,她讶异的看着我,而后反应过来一阵小跑靠近我,问:“姑娘怎么了?”

    我盯着她,一字一顿:“刚才,可有人来过?”

    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她低头回:“没有。”

    骗人!

    她膝盖上尚且带着灰土,定是方才向某人行过礼节,而这全府上下,除了那个人,我想不出其他。

    掩在袖中的双手不受控制的紧缩,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我却想不出他过门而不入的理由。

    不过我现在已经既然成了人,那便有的是时间,和手段。

    【四】

    这南海边上的人类都知道,鲛人族其实是极擅歌舞的。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适应了我这双腿,将摇曳生辉的舞姿练习的更是婀娜。

    时间如水般无痕逝过,我依然住在王府里,唯一不同的是,从那一晚开始,我在王府的待遇变得更加微妙。

    居所换了府内冬暖夏凉的莲池院,顾名思义,院里有一处规模不小的莲花池,闲时,我喜欢遣散众人,在巨大荷叶托着的娇嫩花瓣下浅酌,吃着当季没有的贝类,策划着,如何杀了他。

    是的,我一直就没有忘记过,我要杀了他,届时,我的族人就将免于水火,那些以鲛人换取利益的卑劣人类,一个,都不能放过!

    清冷月色下,几滴清泪顺着我的脸颊蜿蜒而下,那泪滴碎裂在水里,砸出一圈圈的涟漪,与这池水融为一体。

    水面上忽然覆上一层阴影,我眨眨眼将眼眶里残余的泪水逼落,转过头看着站在池边的良晈,微微吃惊的张大了眼,又赶紧将自己的身躯掩盖在莲花之间,娇羞不胜:“王爷,民女不知王爷驾临,仪容不整,请王爷莫怪。”

    有风吹过,我听到他的声音如水般拂过,温柔无比,竟没来由的扣动了我的心弦,他说:“你哭了。”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子,我这才看清他被月色笼罩的面庞,如玉,如烟。

    他的手带着长年征战的粗糙,却很是宽厚,划过的脸颊的指腹却冰冷,我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将手指收回,放在自己眼前慢慢捻搓,他剑朗的眉却突然皱起,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好久以后方才起身转过去:“在水里呆久了小心着凉,你还是上来吧。”

    往前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似得说:“换好衣服,来我的书房一趟,我有事和你说。”

    【五】

    机会来了。

    当我出现在书房外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九天霓凰舞衣,袖子里藏得是可削铁成泥的利器,心中装的是报仇救家的决心。

    他看着姗姗来迟却盛装在身的我有一瞬间的愣怔,片刻后才道:“这是何意?”

    “回王爷,”我袅婷的行了一礼,缓步走到他面前:“民女感念王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权以此舞当做谢礼,还请王爷不要推辞。”

    他笑了,一直紧绷的面孔突然舒缓,点点头道:“好。”

    我挽袖,转身,将宽大袍袖半遮面,微微掀起唇角:“青玉案,眉间雪,酒酿相思,何以惹人醉,故人叹,问世间,桃叶临渡,几十载情归。”

    诗词歌赋是我平生最爱,如今却拿来做杀人的手段,当真是讽刺,我唱罢这上半阙,即舞即行,离他已不足五步远。

    他仍是静静地坐着,不点头不微笑,脸上却现出一片迷茫,被我的歌曲勾起了别的些什么。

    好机会!

    我几个翻身起落,宽大的袍袖呼的一声荡开,手已经攥住了匕首的把柄,只消一瞬,我就能将他毙命!

    去死吧!

    我的杀机已然成型,窗外却传来几声鸽子叫,他像是被唤回意识,突然起身,我收势不及,竟然就跌到了他的身上。

    慌乱中我还记着将匕首收起,他扶住我:“你没事吧?”

    我只能挣脱开来,跪在他的面前深深伏着:“民女技艺卑劣,还请王爷恕罪!”

    “快起来吧。”

    他绕过我走到窗前伸手,一只毛色雪白的鸽子被他捧在手心上,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筒取下,竟是不避讳我,直接展开阅读。

    我只看见他的眉心越皱越紧,最后连脸色都染上了几分怒意,大步流星的走到灯笼前,将纸条塞进去,火焰倏然腾起,几缕青烟过后,那纸条便再没了痕迹。

    呵,我的心中不免几声悲愤,这王亲贵胄的家中烛火,不知燃烧了多少秘辛,更甚多少人命!

    我们鲛人族,更是不知在这样的利益交换中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

    脸上掩饰不住的悲哀流露,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皱起眉头看向我:“姑娘没事吧?”

    “没事。”我连忙摇头,顿了顿还是开口问:“王爷可是有什么要事?”

    “明日,你随我出去一趟罢。”他转过身去坐回椅子中,长吁出一口气,似是极其倦怠,我点头虽然疑惑也只能点头应是。

    即将出去的时候他叫住我:“今夜之事,不要说出去。”

    我低低应了声好,就逃也般出了房门,这一次,终于还是失败了。

    我看着天上朦胧的月色,突然有些惶惑,杀了他,真的能解决族人的问题吗?

    杀戮仍然会在民间继续,为了巨大的利益,族人还是会很危险,血腥,还是会遍布南海……

    【六】

    血腥……我突然闻见空气中有些许熟悉的血腥气味,心中突然一震,我连忙朝着那血腥气前进。

    几经转折,还要注意避开王府的下人,我终于在一处偏僻的房舍暗室中找到了血腥气的源头。

    巨大的铁笼中关着的,遍体鳞伤卧在地上的,那不是鲛人,又是什么?!

    胸中突然气血上涌,我扑过去,用匕首狠狠的切割铁笼的栅栏。

    锵然之声不绝于耳,我深知这样可能会引来王府众人,可仅存的理智却阻止不了我,我仍然是拼了命的砍着。

    一道道斑驳的白色印痕出现,这声音惊醒了地上的鲛人,她们抬起头看着我,含混不清的嗓子低低的叫着,染血的全身匍匐在地上,拨开了地上的一层珠子,向我颤巍巍的伸出手:“王上……”

    “别急,”我气喘吁吁的砍着铁栅栏,一边安慰她们:“我这就放你们出去!”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如果拿不到钥匙根本就不能放出她们,外面有脚步声靠近,我回头看了看她们,还是狠心转头跑走。

    我一定要救出她们。

    我这样告诉自己。

    回去之后我便将自己泡在水里,疲累的身体在水中慢慢的沉下去,我将双手展开放在眼前,看着上面纹路分明的掌纹,突然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脸上。

    是我没用!我居然还差点存了别的心思,怎么能!怎么可以!

    他是我的仇人是我们鲛人族的仇人,对他,我怎么能有一点宽容仁慈之心,但凡一丝一毫都不能被容忍!

    一定要杀了他,否则,我就是千古罪人。

    胸中的悲愤终于慢慢平复下去,我紧了紧僵硬的五指,缓缓闭上了眼睛。

    【七】

    良晈到底是个王爷,出门前呼后拥,我虽然被准许与他同去,却被安排在队伍最末尾的一个马车里,想要靠近他,只能在到达的时候再下功夫了。

    一路上我都在心里不停的盘算着,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猛然醒觉耳边水声不绝。

    堤坝!

    眼前的景象令我惊讶不已,他居然将我带到了修筑堤坝的现场。

    到处都是喊着号子的人,我看到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脸颊上滑落,从紧咬的牙关旁滴落下去,溅到松软的黄土里,又很快被下一个人的脚印所覆盖。

    他们背着石块,泥土,从低矮的土坡不停的向上爬,蜿蜒险要的地形,他们丝毫不停,顺势成了一条黑色的长龙,何其壮观。

    有人在耳边高呼:“莨王殿下驾到!”

    我醒过神来,看见大片大片的人在原地跪下去,跪在石堆里、泥土里,脸深深的埋下去。

    “都起来吧,午后的日光毒辣,别干了,歇着吧!”良晈在队伍前一挥手,回应他的是兴奋的呼喊。

    他走到我的面前,指着不远处一个帐篷说:“路途颠簸了,去那儿歇着吧,我去巡视一圈。”

    见我点头又吩咐身边一个侍卫:“你将姑娘带过去。”

    坐在凉爽的帐子里,我隐约响起小环说过的话,王爷在这里督查堤坝的建设,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去。

    可古往今来,但凡是这样的差事,虽然累苦,但何尝不是一个肥差,我是鲛人族的王,自然深知这其中的道理,只要在材料和民工数量上克扣,就能省下大批的钱财收归己用。

    心中免不了一声冷笑,我突然记起昨日他收到的一封信,想必,他更是不能免俗吧。

    “姑娘,王爷叫你。”侍卫进账传话。

    我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今天我挽的是流云髻,用于固定的,是带着锋利尖端的簪子。

    只要轻轻划过他的喉咙,就能一招毙命。

    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

    侍卫将我引到较高的一处,我看见他正在监察着工人的劳动,偶尔还伸手帮一把抬不动的人们。

    我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注意到他衣服的下摆满是泥土,不动声色的低头行礼:“王爷,我来了。”

    “哦,你来了,”他拿袖子擦了一把汗,又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问:“怎么样,这么热可还受得住?”

    我摇摇头,让自己忽视皮肤在灼热阳光下的干燥感,说:“没事的。”

    “嗯,”他轻轻颔首,想起什么似得指着远处一个高高的木栅栏对我说:“离那里远一些,还没来得及加固,可能会有危险……”

    “王爷,”我打断他:“您带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事,怕你在府里呆的太久,会闷。”

    ……

    这是什么理由?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却没什么办法拒绝,只能点点头。

    【八】

    心中的焦躁却又爬上些许,我需要水。

    嘴唇已经干裂,手臂上更是麻痹不已。

    可在这些人的面前,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我转头看了看对面,趁着良晈和人说话,连忙向着那面巨大的栅栏走过去。

    这后面应该就是水了,这种危险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的。

    身体的虚弱感越来越甚,我跑的脚底生风气喘吁吁,跑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小心!”

    我抬头,眼前乱石巨木被冲垮,巨大的水流蜂拥而出,直直的冲向我。

    一惊之下,脚步突然顿住再也动弹不得。

    手臂突然被人抓住,耳边隆隆之声愈来愈近,我猛然转过头看着良晈,他狠狠看了我一眼,抓起我扛起来往地势高处跑。

    我在他的后背上回头,身后巨大的石块撞击这沿途的树木,所过之处尽被吞没,心中突然涌上一层寒意,若不是他,我恐怕……

    他咬牙奔跑着,终于爬上了一旁的矮坡,来不及将我放下就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我从他背上滚下来,摔坐在地上。

    “你去那干什么?我不是说了很危险!”他突然转过身狠狠的训斥我。

    我被吓了回了神,全身一个哆嗦,眼眶中竟忍不住涌上了一些湿意。

    有泪水砸在手背上,我竟控制不住我自己,身体还在发抖,这是除了断尾那次,再一次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再一次遇见,仍旧让我胆寒。

    一时间对他甚为复杂,他杀我一次,又救我一次,我该怎样呢?

    心中的情绪不知如何整理,亦不知怎样发泄,我只能顺着自己,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

    他见我哭,脸上的怒意瞬间褪去,竟是慌了手脚,张开手臂对着我却又无处下手,只能急急道:“我不怪你……哎,你别哭了!”

    周围有人高声叫喊着过来,他们簇拥着将我们带回了营帐。

    大夫给把脉,说只是吓着了,并没有什么大事,好生安养就可以。

    我躺在床上慢慢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脑中反复都是铁钩穿过我的尾巴和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时的场景。

    它们在我的脑海中相互碰撞厮杀,却总也每个结果。

    【九】

    外面的日头一点点的落下去,我有些心急,趁着人多,跑出去找他。

    转了好久,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角落看见他,他好像在和人争吵,从我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很激动的样子。

    “你们拿这里百姓的性命当儿戏吗?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同意的!”

    黑暗里,那个头戴着斗篷的人仿佛轻笑了一下:“王爷,您阻止我们捕获鲛人,已经是断了我们靖王殿下财路,如今要你从这里克扣出一些,你还有什么不情愿的呢,还是……你愿意把那些鲛人,交出来?”

    什么?

    我心中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良晈一直在抓捕鲛人吗?

    “谁?!”

    一声厉喝,我下意识的后退,脖颈间却还是被架上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剑,我僵住身子看着面前持剑的人。

    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像狼一样的眼睛。

    良晈随后奔出来,看见我很是惊讶,却还是冲着黑衣人叫道:“你放开她,他是我的贴身侍女。”

    “侍女?”他突然冷笑一声,一伸手将我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长发顿时散开,他将那把簪子随手一射,顿时没入进一旁的木头里,只留个装饰用的银花。

    他又说话了:“什么样的侍女,要随身携带这样的危险东西?”

    我的心中已然翻江倒海,良晈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对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他只是声音变得冷寒:“我的贴身侍女,自然要有一些防身的东西。况且,我们的合作,可应该没有你需要替我铲除异己的一条吧?”

    “呵,”长剑从我的脖颈间退开,我连忙向后退到安全距离,那黑衣人笑着说:“那是自然,若是王爷能遵守诺言,靖王自然不会多管。”

    这话说的满含深意,良晈的脸色已经全然黑透,他看看我,还是点了点头。

    黑衣人离开后,良晈送我回去,一路上他走在我前面,步伐沉重缓慢。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那人叫你干什么?克扣修筑堤坝的钱吗?绝对不可以!”

    “你不懂,”他停住脚步,转而向水边走去,他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着远方:“如果我这样做,就相当于攥住了靖王以权谋私的证据,等到堤坝铸成,便可以……”

    “就可以指认他,拉他下马?然后你便可以登上大宝?”我冷笑着质问他:“别开玩笑了,你不过是一个异性的亲王,皇位哪里会轮到你来坐?”

    他转过头来,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只要我掌握了他的证据,他就必须听我的,靖王可是掌握着兵权呢。”

    这番话让我心中一惊,这些人类的把戏我虽然略知一二,却不曾想竟是要这等的血流成河,他想要造反?

    不等我说些什么,他又说:“每个人都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你呢?你难道就没有吗?”

    我怎么没有事情要做,报仇救族,这些都是我要做的,可如今,我却有些迷茫了,我到底该找谁报仇?

    空气一时变得有些清冷,在这种平静的时候,有些必要的事情我才终于察觉,身体的反应一瞬间让我毫无招架之力,我抱紧了胳膊,慢慢的瑟缩这滑在地上,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只能虚弱蚊蝇的吐出一个字:“水……”

    【十】

    我醒来时,是在王府里。

    身边没有人,身体也没有感到不适。

    回想起昨日的事情,我连忙穿衣下床跑出去。

    那个黑衣人的话总叫我不安,若是他才是抓捕鲛人的始作俑者,那王府里的鲛人不知是否安全。

    我推开大门,一眼看去铁笼中却空空如也,心中大骇。

    冷笑声忽然在身后响起,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直的传向心里,我转身,眼前赫然就是那天那个黑衣人。

    他看着我,一步步的走过来,眼睛里是嗜血的光芒:“你是鲛人吧?让我猜猜,你是鲛人的……王?”

    剑鞘摩擦声充斥在空气里,他的眼神越过我,贪婪的落在巨大的铁笼子里,地面上那些珠子更是让他眼热,他提剑过来:“能跟着鲛人鲜血找过来的,也只有鲛人的王了。”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幽暗中剑光一闪,手臂上立刻血流如注。

    跳动的疼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我咬牙,额头上又汗水滑下。

    “据说鲛人的心头血凝成的珠子才最是价值连城,不知道鲛人王的心头血该翻几番呢?”

    双腿又是一冷,再一疼。

    我拼尽全力看着他:“有种你便杀了我吧。”

    “呵,愚蠢。”他高举起剑朝着我的胸口,在半空中猛然劈落。

    锵然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

    我睁开眼,看见良晈的那一刻终于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举剑抵住黑衣人,一边回头焦急的看着我:“你没事吧?”

    我连忙摇头,他看着黑衣人,声音冷然:“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黑衣人毫不让步:“你私藏鲛人王,你问我做什么,笼子里的那些鲛人,都被你放走了吧?还真是善良,养好了她们的伤,居然就给放了,哼!”

    养伤?我这才想到,那时的我过于疯狂,慌张,以至于完全忽略了空气中弥漫的药味,心中难念涩然,我竟然这么笨,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原来根本只是我的臆测而已。

    王府的侍卫突然蜂拥而至,将黑衣人擒拿,我松了一口气,眼前忽然一晕。

    惶惑中忽然被人拦腰抱起,良晈将我抱着,飞快的从屋子里跑出去,风声刮过,我甚至来不及问些别的什么,身上的伤传来的钝痛还在吞噬这理智。

    摇晃起落间,我再睁开眼竟然是鲛人族的入口!

    他将我放下,看着我微阖的双眼:“我送你回家!”

    “我回不了家了……”我苦笑着摇头:“除了死,我都回不了家了……”

    我挣扎着转过头,看着浩然的一片大海,心中突然没来由的安定:“良晈会替我保护着他们的,我放心了。”

    迷惘中,忽然红光大盛,我转过头,眼前的景象让我吃惊不已。

    良晈将匕首插进心口,有鲜血从他的身上流下来,蜂拥着被石头吸收,隆隆之声中,有大门被缓缓的打开。

    “我会让你回家的,我……早就知道你是鲛人了,因为,我也是鲛人啊……”

    我看着半跪于地的他,震惊到忘记言语,只能挣扎着扑过去捂住他的伤口:“你是那个第一个成功的鲛人?”

    “是啊……”良晈点点头,面色越发的苍白,嘴角却绽开了一抹笑:“我总算保护了鲛人。”

    手上的鲜血怎么也拦不住,逐渐染红了我的衣服,眼前一阵阵的眩晕,我还想要说些什么,背后却有一只手,轻柔又坚定的将我推下去。

    耳边是他若有若无的叹息:“我的王,幸不辱命。”

    【尾声】

    又是一年,我坐在礁石上。

    手里紧握的是他最后留下的心头血凝成的珠子。

    浑圆剔透,丝丝血迹萦绕其中。

    我抬头,看向星空下的北方。

    人们将你的坟冢立在那里,他们为你歌颂,将你的事迹传唱。

    在我遥望的北方,哪里的夜空也漆黑如墨,却有万家灯火。

    我的良晈,愿你没有我,也不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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