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一惊一乍地对家人说:“今年还没坐火车。”说这话,好像去年坐过似的。隔上几年,就想坐火车,以消解对火车的思念。平时上班,推着小车,摆书上架,像列车员卖货一路叫嚷:“啤酒,饮料,矿泉水啦,火腿肠,方便面,烤鱼片啦”,路过站在一边的同事,我脑袋一歪,目光投向小车边缘,喊:“把脚收一下啦”。
许多年以前,外婆抱着一岁多的我,挤上火车,翻越千山万水,回到老家,照顾我,一看就是八年。我浮生过半,那是唯一一段被长辈宠溺的岁月。姥姥在我身上倾注了她无私的爱,我确信,我人性中善良,友爱他人,信任他人的根苗就是由目不识丁的外婆点燃的。亲爱的外婆离世多年,但我永远怀念她,她还活着,活在我的生命里,直到我呼出生命的最后一口气。火车在我,就有了别样的意义,它载着我奔向生命最初的温暖,最深的爱。
记忆尤新的还有一次火车之行。陪家人去北京诊病,一家人心情沉郁地登上火车,前途未卜。我寂坐窗前,窗外景物风驰电掣般向后退去,天地苍茫,天地相接的地方,会在哪里?偶尔闪过的人影,孤舟一芥,渺小单薄。坐到睡意朦胧,爬上床铺,翻看随身带的小小诗书,看到毛泽东的《水调歌头•游泳》“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只这一句,把我沉在水底的心打捞上来,伟人毛泽东雄才大略,如此宽广的胸襟,令人振奋。我一介小小百姓,幡然醒悟,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总该有一个坦然面对的勇气吧。幸运的是,北京的专家诊断,家人身体并无大碍。后来,时过境迁,再读到这首诗,当年的灰暗心境,连同火车上弥漫的方便面气息都会重现。后来,每当想起医生,依然感恩北京的医生,慈悲的情怀,高超的医术。
心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我们顺势南下,去到湖南,立在橘子洲头,极目湘江,漫江碧透。岳麓山上,爱晚亭里,回味杜牧的诗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火车承载了我一段人生过往,还让我默想人生这回事,人生列车,何时上车,何时下车,全在天定。穿行于生命的山山水水,别忘了眺望窗外,别错过沿途的风景,花谢花开。别忘了诗书相得,神游于生命列车之外,“休说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神游于须弥山巅,将万里浮云一眼看开。
家人说,要出去就坐飞机,彰显他一贯的大男子主义作风。“坐火车”,我说。我们猜丁壳决定,他赢,坐飞机。我赢,坐火车。五局三胜,他胜。我说:“十局八胜”。他又胜。我涎着脸皮:“二十局十八胜”。我把力量贯注于手掌之上,变成出拳机器,以口头“火车,火车,火车”的节奏,四目圆睁,“恶狠狠”地“火车石头”,“火车剪子”,“火车布”地伸出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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