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利。”
“勇利!”
“勇利——”
三胞胎连喊了三次才让勇利从漫游的思绪里回归现实,三个小姑娘分别拿着药盒,水和糖果,就像在忽悠不肯喝中药的小孩子一样。
到底谁才是小孩呢。
勇利在流谱撅起嘴好一顿撒娇后颇有些无奈地吃掉了据说是特意留给勇利的最近最喜欢的糖果,小优怕这三个沉迷甜食的小家伙蛀牙限定了每天的零食,也不知道这一颗是怎么省出来的。
“是空挧流啦,空挧流这个笨蛋蛀牙咯。”
流丽咯咯地笑起来,被气呼呼扑过去的空挧流壁咚在墙上挠痒痒,虽然这和流谱没有什么关系但她也不假思索地加入了欺负空挧流的比赛。病房里吵吵嚷嚷的塞满了三个小女孩的笑闹,勇利不由得也勾唇,清清浅浅如露沾花的笑意。
“好啦,有人想和我一起玩飞行棋吗?”
女孩子们对视一眼,一下欢呼起来找出飞行棋的盒子在桌子上摆好,又拿来软垫和备用的棉被让慢慢下床站定在地上的勇利等会坐得舒服一些。
“不用勉强陪我们玩的啦。”
但这么说着,流谱闪亮亮的眼睛还是将自己的期待完完整整地展示在勇利面前,“这样坐久了会不舒服的吧。”
“我哪有这么脆弱——好啦,我要是现在反悔了你们才会苦哈哈的吧。”
勇利拎起和服的下摆利落地跪坐下来,这几天说实话他也一直无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与其浪费时间盯着这个月的期刊发呆还不如索性陪三胞胎放松一下。
“好——要是我输了我就请勇利吃冰淇淋!”
“趁机问小优要零花钱自己也可以吃冰淇淋吗,你们这点小把戏都是我们以前玩腻了的。”勇利故作苦恼地拖长音节让三个小家伙都被吊足了胃口,这才松口答应三胞胎显而易见对冰淇淋的渴望。“那要是我输了也请你么吃冰淇淋好不好?”
出乎他意料的是三胞胎果断的拒绝,让他嗅到了一点点小阴谋的味道。
“诶,你们不是想吃冰淇淋吗?”
勇利投了一次骰子,耸耸肩把骰子递给他左边的流谱。“一和六都可以出发,还是只有六?”
“反正勇利是三也不能走——都可以好了。”
空挧流接过骰子,一看自己投了一和流谱流丽对视一眼,眼疾手快地就把自己的棋子挪到了出发位上。
三对一,看起来很想让他输的样子。
勇利难免被唤起了好奇心,女孩子们还没有说想要他做什么,眼瞧着就是准备了一个大坑在等着他跳进去。不过勇利并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很是可爱的小狡猾,三胞胎凑在一起小声叽叽喳喳的,又说三个人是三胞胎所以可以合作,不管谁投了一或者六都可以出另一个人的棋子。勇利也由着这三个人胡来,自己也配合着她们让自己输掉,投了六不走还没有出动的棋子,又总是装作忘记再投一次。
果然输掉了。
“好耶——”
三个人击掌欢呼,一下蹿到他身边乖巧坐好,要求他兑现承诺。
“可以是可以啦……”勇利揉揉离他最近的空挧流,“不过你们一直都没有说我输了要我做什么,真的不想吃冰淇淋吗?”
勇利觉得自己确实有听见三只馋猫咽口水的声音。
“那——不,我们很有决心的!”
“诶。”
勇利托腮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好吧,本来还打算赢了还是输了都带你们去买冰淇淋呢。”
“啊——勇利好狡猾!”
勇利觉得三胞胎的眼睛里都具现化出了冰淇淋的形状,他总是有点羡慕这样的亲情。没有兄弟姐妹的他回家后也没有可以打闹的对象,总是……有点遗憾。
“好了啦,勇利要愿赌服输的对不对?”
“嗯哼?”
流谱扭捏着,突然双手合掌聚举头顶,生怕被责备一样闭紧眼睛大声说出了三个人先前计划好的要求。
“和维克托和好吧!”
勇利一怔,在流谱睁开眼前立刻调整好他自知僵硬的神色,他想要戳戳小姑娘的额头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问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却是显而易见的干涩。
“为什么…说要和好?”他舔了舔唇,“我们又没有吵架。”
“骗人。”
流丽似乎是为了安慰他一样摸摸他紧握成拳搁在腿上的手,“维克托都不来找你,我听妈妈和爸爸在说维克托让你伤心了。”
“倒也不是……”
伤心不伤心的,也说不好是谁的错。
勇利敛目松开手,不握拳的时候他的手背上也清晰可见血管的青色,缺少足够的血肉骨节只是被皮肤所包裹着。“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你和维克托不都很难过吗,为什么不能和好呢?”
勇利动了动唇,没有出声。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清楚地意识到属于他的时间和属于维克托的时间不存在交融的可能,所以他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把维克托任性地拉入自己的世界——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就连勇利自己都不会相信。
所以为什么不和好呢?
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吵架和和好并没有多难吧,但维克托和他都不是能简单地用”对不起“打发过去的类型。
大概是自己胆怯了吧。
看到维克托一定会心软的,他坚定地相信着,放任维克托赌气一样和他拉开距离。
被拜托联系玩失踪的维克托时勇利也想过是不是就装作找过就好,但走出病房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诸多互相矛盾的想法还没有他的身体来得诚实。维克托似乎是想和他说什么的,那一刻勇利却退缩了。
他在害怕。
如果维克托说出的话并非他所愿,勇利不敢说自己还能保持着平静回去病房。妄自猜测维克托的心意本来就已经足够令他提心吊胆,投映在现实里的会是哪一种可能性——
这么想着就打断了维克托,用相原正治作为借口推开维克托,尽管卡尔的原话其实是维克托来不来都不要紧。
“勇利?”
他从里世界脱离出来,三胞胎心虚地看着他,又不敢多说什么怕他发火。
“我会努力的。”
勇利也不愿意让处于一片好心的三胞胎失望,只好这样模棱两可地回答。
努力什么他也没有头绪,归根结底就是他在害怕自己受到伤害,于是以受害者的姿态把自己包裹起来。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没有新的定义也没有旧的赋予。
是某种……特殊感情的伤害。
“愿赌服输咯。”
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给了三个猛地松了口气的小女孩一人一个弹脑门。
“吃冰淇淋吗?”
他有些费劲地站起来,一手牵着一个,慢了一拍没赶上的流丽哭丧着脸看着他,要求额外加一个健O奇趣蛋作为补偿。
“秘书长现在是在根据配对的名单依次联系确认病人能否赶来医院。”
卡尔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维克托小声解释了一句废话,让维克托好歹算是回神了。
“怎么了吗?”
“不……”
维克托有些疑惑地按了按胸口,把方才一瞬胸腔的苦闷归咎于房间里紧张的气氛。
集中。
他默念了一句,撇开走神时伺机裹上心脏的繁杂情绪。
其他的器官都很顺利地配对了,唯独心脏一直没有敲定受体。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表示无法在四个小时里赶到医院或者让这里的医生带着心脏赶过去,在联系受体时浪费的时间正在一点点减少更多病人得救的希望。
“你们能来吗?”
秘书长又接通了一个病人家属的电话,对方似乎是在确认到达所需时间后选择放弃,秘书长摇摇头不由得叹气。
“我们不能坐飞机过去吗?”
维克托算了算时间,刚才放弃心脏的这个病人所在地距离这里虽然有些距离,坐飞机的话却是稳稳够时间的。
“你试试把器官带上民航,你安检就进不去哦。”
“没有特殊通道吗?”
“要是有就好了,”卡尔顿了顿,“我们往往只能乘坐民航,又有诸多限制,飞机并不是常有的选择。”
这边还在联系,那边相原正治的身体却等不下去——器官摘除必须在有血供时从供体取出。摘除手术立刻开始,能来的其余六个病人都已经在赶往医院。
维克托被指派去了器官摘除手术,卡尔等会要开车把其中一颗肾脏送去另一个医院,现在就暂时去休息了。
相原正治的病床被从病房里推出来,姐姐真铃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维克托用力扶着床沿的支架朝电梯赶去,再次确认脑死亡相原正治已经不能自主呼吸,护士必须一下下捏着伸入相原正治口腔的简易呼吸装置来控制身体里的氧饱和度以免器官遭受缺氧损伤。
“电梯下不来啊。”
维克托不耐地戳了好几下已经亮着的上下行按键,那边相原正治连着的检测仪又发出尖锐的警鸣,似乎是在催促着一行人赶紧开始摘除手术。
“那就先下去再上去,省得等会又进不去了。”
维克托应了一声,大家把病床推入电梯间。相原正治的心率已经极度不稳定,在八到八十之间波动。维克托盯着电梯里小小的显示屏,第一次觉得他之前还羡慕过的电梯速度太慢。
相原正治的家人和他做最后告别,一直相对平静的父亲摸了摸正治的额头,大概是愧疚悲伤到了极点,留下的眼泪被褐色的皮肤莫名染上血色的意味。
“走好,不要责怪爸爸妈妈。”
都说军人是不会轻易流泪的,此刻一直在军队里鲜少回家的父亲却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想要收回手又下不了决心。
白发人送黑发人。
维克托不忍地挪开眼,默哀,三鞠躬,消毒之后剖开腹腔,血压仪变为直线。
这是他第二次参与器官摘除手术,手术组的大家总是对捐献者有着敬意的,没有人会多说一句废话,手术室里的气氛凝滞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终心脏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受体只得放弃,其余六台手术均平安结束,四十多名医生连夜奋战,四个衰竭病人的生命得以延续,两个人重见光明。
维克托在摘除手术结束后就没有再跟进,Ciaociao似乎是在OPO办公室里等着他回来,桌子上按灭了四五个烟头。
“感觉怎么样?”
维克托在Ciaociao对面坐下,办公室里只有他和Ciaociao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Ciaociao提前打了招呼。
这幅要和他谈心的姿态果然是勇利的示意吧。
相原正治的事告一段落后维克托也没有再抑制自己对于勇利的思考,无论如何他是感谢费尽心思栽培他的勇利的。但除开师生这样短暂突然的关系,让他下意识会想去陪伴的勇利与他而言——
“说起来……我这以前有个实习生,和你一样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也比你笨许多。”
Ciaociao又点了根烟,好像这时候不抽就再也抽不了一样被烟瘾控制住,以此来让自己看起来更平淡——而不是怎样?
话题转移得太生硬,维克托不免多了几分留意。
“那个一根筋的傻小子,一开始和你一样固执地拒绝被现实同化,只想留在美好的职业幻想里。”
维克托扯扯嘴角,并不太想承认刚来实习的自己是这样的。
Ciaociao挤出两声干巴巴的笑声站起来,维克托这才注意到被他挡住的那部分放了几只栀子花。
“所以说好好珍惜这么在意你的导师啊,你这个混小子。”
Ciaociao把用什么纸简单包了一下的栀子花扔进他怀里,“还要你老师眼巴巴地来求和好?”
维克托一下握紧了手里的花——用不知道哪本杂志花里胡哨的内页包着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栀子花的花,Ciaociao朝门的方向一扬下巴,让他快点滚去勇利的病房。
其实本来打算结束相原正治这边的工作后就去找勇利继续被相原正治打断的对话的,被Ciaociao这样一说却又——
不那么想去只是和好了。
维克托走出办公室,下楼,松开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扯开领口。
一扬手把栀子扔进了垃圾桶。
他想完完全全展示在勇利面前的心意,是决计用不上这种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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