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我有更多的时间站在街上看风景。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不经意间我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孩子坐在一个年轻男人自行车的后座上。那女子很面熟，即使她怀里抱着孩子，我还是认出来她曾经是我教过的那个女学生。
车子走到大路边的岔路口，往东南有条小路，刚下过雨小路不好走，女孩抱着孩子从车子上下来。
女孩脸上不再有上学时的稚嫩，她看见我没有说话，也许是害羞的缘故，也许是没有认出来我。几年的工夫她已经由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我多少替她有点遗憾，有点难过，毕竟那孩子曾经是个有礼貌学习又不错的孩子。
女孩名叫范小贞，高三时我任她的班主任兼历史课。
范小贞性格腼腆，不善言谈，留一头齐耳短发，要不是白皙皮肤的衬托，她那一头短发让人觉得她就是个男孩子。她学习刻苦，大概是没有时间打理她那一头秀发吧。
高三下学期新年开学，范小贞晚来了好几天，作为班主任我得问问是怎么回事，毕竟临近高考，班里的这些个学习不错的学生我得抓好他们的学习成绩。一是为了升学率，二是为了孩子的前途。
范小贞坐在座位上，右眼睛肿得老高，趁早自习同学们都大声朗读的时候，我走到她面前，轻声问她这几天怎么没来上课？我弯腰俯下身听范小贞给我说原因。
那孩子太内向，我问她的时候她还用手捂住她的右眼，生怕我看见，其实我早看见她的眼睛肿得合缝。我问她因为啥没有来上课，耽误了两三天，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是不是父母给她在家相亲？因为我们这边的风俗上学时不管男孩女孩长到十七八的年龄都要相亲订婚。我也免不了俗气，刻意地问了一下范小贞。我知道问相亲的事对于一个正读书的女孩子来说是多么尴尬，多么难为情，可是为了孩子能顺利参加高考，为了孩子心无旁念我必须得问。
范小贞听到我问她这样的话，她羞红了脸说，没有，没有，没有人给我说媒，我也没有订亲，我只是眼睛疼，睁不开得了结膜炎。范小贞为我的问话感到脸红又狼狈。可是作为班主任我还是感到范小贞有点异样。年前，听班里的女生说，范小贞恋爱了。我不相信这孩子会恋爱，可是范小贞的种种迹象让我这个年过五座旬的老太婆感到可疑。
我们班上曾经有一个男孩去部队当兵，他走后不断给范小贞来信，每次那男孩来信都是我这个班主任亲自把信交到范小贞手上，从范小贞接信的眼神来看我知道他们之间肯定有故事，可是作为班主任我又不能私拆他们的信件，我只有随时观察范小贞的学习成绩和学习态度。
范小贞还行，学习依旧刻苦，只是成绩不太理想，大概是心在曹营心在汉吧。不是自己的孩子我也不能过多地询问，只能旁敲侧击说，快高考了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只有考上大学才能决定你自己的命运。
范小贞坐在第一排，我的话对她来说就好像是震动棒，一下一下敲击在她心上。那孩子还算有自知之明，学习很用功，和同学关系处得也好。
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间，班里那个参军的男孩子忽然给范小贞寄来了很多复习资料。面对异性的如此厚爱范小贞有点接受不了。范小贞恐怕班上的同学说闲话，她把那男孩子寄来的资料让全班同学都来参考学习。
高考前几天范小贞特地理了个短发，考场上很多外校学生都看范小贞，以为她是长得像女孩的男生，这让范小贞感到很不自在。本来她是准备留长发的，因为高考过去，她就可以臭美臭美。没想到理个短发会招来这么多异样的目光。我看见范小贞的短发说，这样挺好，既清爽又干练，比那长头发好看多了。范小贞羞涩地看了看我说:“陆老师光捡好听的说。我本来不想剪短发，我妈非要让我剪短些……丢死人了。”
范小贞是带着情绪上的考场，又加上那个男孩子不断给她来信，我想她是有压力的，高考成绩出来后，范小贞的分数离线差了十多分。后来在回校的复读生中我再也没有看见范小贞的身影。有回校复读的女生说，范小贞去外县复读去了，至于后来考没考上也没有她的消息。
我看到自行车上载她的男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后生，很朴实，也很端庄。那男孩不是我教过的学生，给范小贞写信的那个男生我曾教过他，只是从此没有再见过面。
那班学生是我教过印象最深的一班学生，我和他们相处得很好，只是一场高考过后，我很少再有见到他们的机会。我老了，他们一个个也早已成家立业，留给我的只有无穷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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