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周末,我约一个朋友出门游玩。
我提议说:“我们去世纪公园踏青吧,现在的樱花开得特别美。”
朋友:“不去不去。我还是更喜欢人文景观。”
我:“……什么样的人文景观?”
朋友:“就是不喜欢山啊水啊花啊的,我就喜欢晚上去外滩散步,看看灯火通明下的万国建筑群;或者去新天地,在花园酒吧里小叙一杯,看看人群,看看表演;要么就是去博物馆美术馆之类的地方……”
我有点犯懵,刹那间觉得原来我和她审美观乃至人生观的差别居然如此巨大。因为对我来说,无论去到哪里,只要有山有水有风光,我的心情就会特别的开阔和平静。我并不抗拒人群,同时对优秀的人文景观也会报以浓厚的兴趣,但是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愿意将周末的时光花在自然界的风光美景之中:到芳草萋萋的地方漫步,于清湖之上泛舟,在山川之上游弋……
所以在这里,我很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对于生活中的美,你是更钟爱自然的,还是匠气的呢?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其实谈到将广阔无限的美,分为自然与匠气的两种类型,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的传统。南朝学者钟嵘在他的著作《诗品》中谈到:“谢诗如芙蓉出水,颜诗如错彩镂金。颜终身病之。”谢,是指谢灵运,他的诗歌不事雕琢,清丽自然;颜,是指颜延之,他的诗歌经常运用大量的典故,并且字句非常华丽艳美,匠气很浓。
这样的划分在中国艺术史上几乎比比皆是:
从文学上来看,楚辞汉赋、六朝骈文往往词藻华丽,气势宏大;而谢灵运、陶渊明的诗歌,则清丽脱俗,自然可爱。
从书法来看,唐代欧阳询、颜真卿等楷体大师的作品往往整齐划一、气度森严,而晋代书圣王羲之的行书则洒脱自由、自然豪放。
从工艺美术来看,明清时代的瓷器色彩多种多样,造型纹饰异常精美;而宋代的青瓷和白瓷则朴实无华,明快流畅。
……
当代美学大家宗白华先生据此把中国古典审美观划分为两大类型,即错彩镂金的美和初发芙蓉的美。
错彩镂金的瓷器尽管后世多数人认为,后者的美要高于前者。但我还是觉得,这两种审美观不应该存在孰高孰低。对它们各自的有所偏好,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由于每个人生来基因的不同,成长环境的不同等等因素,我们实际上都会在自己的生活中形成一种或偏爱自然或偏爱匠气的审美观。这两种审美观在人的身上也不是断然分开,很可能一个人往往既喜欢陶渊明的诗也喜欢王勃的诗文,家里既收藏有明瓷又收藏有青瓷。但是,一般来说,我们总会有所倾斜,成为更偏向其中某一种审美观的“钟爱粉”。
一个人审美趣味的不同和后天的嬗变,可以与他的人生经历和对生活的体悟息息相关。以我自己为例吧,上中学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难欣赏那种朴实无华的自然美。虽然我和陶渊明是老乡,但是当时我是真心不太喜欢他的诗歌。一旦在课堂上跟着大家一起朗诵“晨起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样的诗句,常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也觉得并无什么出众的文采。相反,一旦学到像“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样的华丽句子,我就会觉得爱不释口,并在作文题、演讲稿中里一再地套用。
国粹——京剧而随着时光的流逝与推移,特别是自从来到大城市里求学和定居之后,世间的繁花似锦、掠影浮光见识得也不少了,我曾经对于匠气的喜爱和追求逐渐转化为对自然的感悟和怀念。多少次午夜梦回,我常常回想起幼时与伙伴们在布满稻草人的田地里嬉闹追逐,然后静静地躺在麦垛上面无忧无虑地吹着风的日子。
今日再读陶渊明的诗,不再有往昔的拗口笨拙之感,反而尤其觉得琅琅上口、意蕴非常。尤其在重温《饮酒》一诗时,竟常发现能稍稍体悟到诗人那种超凡脱俗的天地境界出来。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后人在品鉴陶诗时,也几乎无不为它的自然优美、清丽脱俗所折服。想来当初自己对于陶诗的厌恶,纯粹只是一种年少无知的表现罢了。
那么,朋友们,你们更爱哪一种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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