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牵挂

舅舅来广东还没到十天的时候，就开始念叨着要回老家了 。

他说，我要回去，家里好多事儿啊。

我们就笑，你一个人，能有多少事儿。

他说，我得回去了啊，家里没有人看门儿，就怕那些偷鸡摸狗的人盯上了。

我们又笑，就那三间老房子，还有啥值钱的东西？

他说，我新买的冰箱，四千多，电视机，两千多，还有各样的农具，齐全得很，还有衣服……

我们还是笑，衣服，衣服！你舍得给自己买多贵的衣服？真是穷家值万贯呢。

他天天念念叨叨，势必要在元旦之前回老家，说自己的养老保险啊，地补款啊，残疾补助金啊，低保啊，都是元旦要结算的，合起来有好几千块呢。

我们跟他解释，那些钱，不用担心，跑不了的，都在你的私人账户里呢。

他说，要是等到过完年回家，就太晚了，会耽误很多活儿，自己种的还有药材，再不回去，就坏在田里了。

表弟说，就是怕他干活儿，才不让他回去的。等他在这里养好了身体再说。

可是他着急啊，他是闲不住的，没有一点儿事情做，天天吃吃睡睡，简直是在受刑。

有一天他坐在门口看电视，我在里面敷个面膜，也不过二十分钟啊，就不见了他。我赶紧给姐姐打电话，姐姐骑着电动车找了一圈，把他给找回来了。

我说，你要是出去，得跟我说一声，不然跑丢了，到哪儿去找！

他说，我就想买个拐棍，也没有，这里一点都不方便，还没有咱那儿好！除了蚊子多！

我赶紧在网上给他买了一根拐杖，第二天就送到了。姐姐带着他，熟悉熟悉周边环境，允许他在五百米范围内闲逛。

只是他念叨得多了，表弟也很烦，凶了他一顿，消停了几天。

今天他又跟我抱怨他儿子：饶是不送我回去，还怪我，再不送我，我自己走路也要回去……说好的元旦回，现在元旦都过了吧？我就不该来，哄我来，不叫我回家……

我觉得舅舅又糊涂了，给他指了指日历上的今天，告诉他元旦还远着呢。

我问他为什么非要回家？这里怎么就不好了？我们都在这里，过了快二十年了。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外公外婆，老是托梦给我，说没钱花了……我每年最少去上两次坟，清明一次，十月初一一次，今年来这里，十月初一就没法儿去上坟了……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八十多岁的大姨，在贾盘村，我隔几天都要去看看她，每次去她都拉着我的手说，咱兄弟姐妹们就剩咱俩了（其他都过世了），你可要记得来看姐……现在我这么久没去看她，她又该胡思乱想了，我这两天老打喷嚏……

（关于大姨，小时候也是知道的，她跟舅舅和母亲均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只是这些年极少回去，基本没有见过了。）

他说，你记不记得，你还有个五舅舅（我记得，他是舅舅同姓弟兄。）他也七十多岁了，也是孤家寡人，我们俩在家，互相照应，现在我不在家，他要是有个啥事儿，找谁去？

……

我听得眼睛湿润，总算是明白了，舅舅今天说的，才是他真正的牵挂，长眠于地下二十多年的亲爹亲娘，年年等着他给烧纸钱花；高龄的大姐姐，等着他去叙叙家常；隔壁的邻居老哥，跟他简直相依为命……

故土难离，是因为感情，不光是家里的一桌一椅，地里的一草一木，更有那生命里的亲人。

准备跟表弟商量商量，如果舅舅的身体没有大碍，还是让他回老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