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离开这里!”母亲说着便离开了小路,走进了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
此刻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这条穿过玉米地的小路上。对只有四岁的他来说,路两侧的玉米地就像是两堵正在向小路推进的高墙,他感到窒息。抬起头,头顶的天空仿佛也在慢慢变得细长。
他向路的两头望去,没有一个人。他松了一口气。他还没有养成应对旁人的能力,不管这时突然出现的路人的招呼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都会令他惊惧。在他的眼里,成人是一个个复杂的机器,他们力大无穷,有着复杂的思维,你不知道他们此刻在想着什么,你也不会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微笑或者生气。对他来说,这还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很多事情都以不合常理的方式发生着,这个世界像成年人一样的喜怒无常。
母亲还没有出来,从路边也早已听不到母亲进玉米地时沙沙沙的响声。“我去里面看看,”母亲曾这样对他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一只鸟儿扑楞楞从玉米地里飞了出来,东倒西歪的飞了一会儿之后便直冲云霄飞上了天。他吓了一跳,险些哭了出来。可是看到是一只鸟儿后,他已经忘记了哭。此时此刻,他还不会苦笑着想自己竟然会被一只鸟儿吓到,他头脑中对鸟的好奇早已占据了思维的顶点。现在,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抓住这只鸟。他想跑过去抓那只鸟儿,可是母亲的话却又在他耳边响起,“不要离开这里!”她说。
鸟儿飞远了,在向上飞了一段距离之后又落了下来,他知道那里同这里一样也是玉米地,“它落到玉米叶子上了吗?”他想,“如果我悄悄地跑过去便可以悄悄地逮住它。”
他拼命的向那只鸟落下的地方张望着,可是他的个子太矮了,头顶上是一直延伸出去的玉米田,那好像无数秸秆组成的迷宫没有尽头,一旦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恐惧,无数的玉米秸秆将本来空彻透明的空间分成了无数的小格子,这无数的小格子中有无数的可能性存在着。有的格子里面有一只鸟儿,有的格子里面有一条蛇,有的格子里面住着地鼠一家。他知道这无数的格子里面必定有一个属于他的母亲,她从一个格子里出来又进入另一个格子,耐心仔细地察看着身边玉米的长势。
令他恐惧的并非这无数个格子,而是格子里那无数的可能性。对于母亲的话,他是一定要遵守的。因此他必须呆在这里,和这无数的可能性呆在一起,和那些鸟啦,蛇啦,地鼠一家甚至更加奇妙的东西呆在一起。它们随时都会从自己的格子里出来,进入另一个格子,也随时有可能离开格子冲到小路上,与他相遇。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他还没有镇定自若的处理与新事物相遇的能力。在他短暂的人生经验里,他还没有与太多的鸟儿,与蛇,与地鼠一家相遇过,有的相遇是他所渴望的,有些却是他避之不及的。
一阵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了过来,玉米地里的玉米们开始相互摩擦,沙沙的响了起来。他紧张的环顾四周,感觉好像突然有无数的人、无数的可能性开始离开属于自己的小格子,向他走来。他感到拥挤不堪,本来静止的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空间一下子变得紧凑起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向他袭来。
风更急了,身边的沙沙声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为力,他心里扯开一根快要绷断的琴弦,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委屈,突然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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