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个夏季的傍晚几乎都会很闷热,今天也不例外,我坐在院子里乘凉,远来的风还算爽快,我的衣襟里这才贮蓄下大片的清凉。在我眼前,可以看见宽阔的玉米地,葱茂又带点呆黄,连成几片波澜似的地域来。令我觉得我袖底的凉意也是由此而来一半的。
乍看这田地,其实是带着枯萎的气息的,正夏的白昼有火样的阳光,一概作物都是无法在这样的光热下永远亭亭的,所以这远看去,唯有高高的玉米株傲指天空,四周上的大叶与胡须,皆是耷落地挂着,而那种叶段的绿里,就会流淌一种奇特的枯黄,神秘而怪异,这就在无限的夏意之中混杂起了另一个季节。冬没有交接,秋不成气候,仅仅阳光太灼,让他们绵软了,让他们逼近半枯死,就算是泥土也承受着巨热,田里的土质并不松散,是夯实的,叫人看着压抑,近乎这固块也可以逼近沸腾,而他们的根,就闷在这泥土里。
这时候,他们的生命的确很是磨折,生在最闷的一季中,出梅不至,要么天如炉,要么天嚎啕,也许挺过热的时段,招着一身半枯的叶子,也还是要埋汰在水里。这真的不无可能,况且溪水就穿田而过,山水若湍急到一定程度,两岸便可能雪上加霜。人常说看天吃饭,殊不知植物也许也这般忧愁吧。一直到我今天少有地乘凉时,仔细观望他们,至此,他们已经遭过一遍大风雨了,刚过去多日阴雨,如今又是连日骄阳,我悻悻看了看田里,玉米株的确许多撂碍着,歪斜着。像随意丢弃的兵甲,慌乱中留着仅存的坚挺,我也就这么对自己说,至少他们没有折断掣碎,只是旋生的须叶凌乱不堪罢了,他们的根系依旧勃发,像螺丝钉一样扎入地肤,他们的主杆比身边的花草都要壮实,这实在是可称赞的。那些花草,共同经历着骄阳暴雨,也同有可能面目全非,唯一不同的是,花的所想是竭力保存他们的光华,用一己弱枝将花团擎出风雨,即使雨折茎杆,花朵一定也最后一刻入土,即使遭到曝日摧残,养分依然不忘分清妍媸,要往芳华处去,若不得不死灭,也一定要花朵最后萎蔫消逝。但只有玉米这粗俗的作物,才会去竭力保全自己的果实吧,他不去保全自己绒绒的穗花,不惜使自己的妆容污涅,身段尽失,去留得最完整的主干,为沉默的孕育提供生命的甘露,留下果实,而去取得粮食的胜利,去留下季节。
花草的飘零,实然也是季节的晷表,他们保全绝美,有过错吗?其实也并没有,只是绝美,有时候的代价是诀离,是埋在土下,而玉米呢?玉米正像那些种植了他们的农民,用最热诚的实干去创造不朽,这不朽且是多数人可以认可的。至美与至善,需要人们培养以血汗,英勇,那自然是天使的艺术,然而最卑微的供养也是可敬的,我开始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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